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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守臣亲率中军驰抵草场,眼前已化血沼。

牧户民兵的残躯与倒毙战马,铺陈于枯焦的草甸。

吐蕃中路精骑正挥舞套马杆,驱赶着成群的惊马。

一柄弯刀猝然裂开沙幕,直劈而下,李守臣横刀格挡,金铁交鸣震得虎口崩裂——论赞婆胯下青海骢长嘶人立。

“唐将,”面甲下传来论赞婆沉闷的嗤笑,“这三万骏骥归我吐蕃,此乃天神旨意。”弯刀如电光再闪。

李守臣荡开刀锋,反手横刀斩向敌骑前蹄,青海骢惨嘶跪倒。论赞婆滚落沙尘,身后数十吐蕃亲兵如饿狼般蜂拥扑上……

凉州城的夜,被白昼的溃败浸透,沉甸如铅。

风,终于在清凉寺的墙垣间暂歇。晚钟在弥漫血腥的夜气里呜咽,声若垂死哀鸣。

刚探听消息归来的知客僧,身影被烛火投在壁上,摇曳如鬼魅,声音显得十分惊惶:

“休屠泽…土堡焚塌,赵押官力战殉国,千余牧户…尽遭屠戮。”

“大马营…李押官重伤遁走,草场…焦尸枕藉。吐蕃掠走良驹三万七千…马具匠人二百余,皆缚手连索,驱赶西去…”

“洪池谷外…七处驿站灰飞烟灭,河西…传烽链断矣。”

烛火噼啪炸响,江逸风指节捏得青白。这边军,缘何羸弱至此?

窗外远处,都督府门前的灯笼在风中明灭不定,恍若飘摇的魂火。

“阿弥陀佛,”知客僧玄净蓦然压低嗓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栗,“那些吐蕃豺狼…带不走的幼驹…一律以矛捅杀…草场…都染透了……”

清凉寺的寮房内,油灯如豆,火苗不安地舔舐着黑暗,将江逸风来回踱步的身影扭曲地拖在斑驳的土墙上,形同一头囚于无形樊笼的焦躁困兽。

每一步,都踏在积郁的怒火与冰冷的理智交锋的锋刃之上。

他的灵台之中,两个身影正激烈撕咬。

一个声音,属于“忠勇侯江逸风”——那个曾随太宗李世民驰骋沙场、于庙堂之上亦能砥柱中流的国之干臣。这声音怒其不争,愤懑如岩浆奔涌:

李敬玄,汝为方面重臣,身受国恩,竟坐视吐蕃铁蹄践踏疆土,焚我草场,屠戮子民,掠走数万战马,此乃国耻,奇耻大辱。若陷阵营犹在,若在先帝驾前……

思绪如脱缰烈马,几欲冲破喉关,化作雷霆之怒的诘问。

他甚至能幻见自己手持那面“如朕亲临”的金牌,直闯都督府,以煌煌天威压其整军再战。

那金牌,是信任,是权柄,亦是此刻无法触及的过去。

然而,另一个声音,属于此刻的“逃亡者江逸风”——那个心死神伤、只求远离尘嚣、寻觅最终解脱的孤魂。这声音冷澈如寒潭深水:

质问?以何名目?汝不过一介布衣,手持过所,来历不明。

那“如朕亲临”的金牌,早已与月娘遗物同封匣底,象征着你竭力斩断的过往。

朝廷自有法度,边将自有章法,胜败乃兵家之常。

汝强自出头,非但徒劳,反将暴露这不死之躯,引来无尽觊觎,彻底断绝西行逻些之路。

记住,你只是个过客,一个心死的过客。

“过客”——两字如冰锥,刺穿了他沸腾的血脉。

是啊,他早已不是那个能运筹帷幄、挥斥方遒的忠勇侯了。

他连挚爱都留不住,又有何资格去干涉这历史洪流中微不足道的一朵血浪?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混合着对自身处境的厌憎,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几乎将他溺毙。

他猛地一拳砸向身旁的木柱,“咚”的一声闷响在死寂的禅房里炸开,震得梁上积尘簌簌纷落。

“小月……”他默然地阖上眼帘,苏小月温婉而隐含忧色的面容清晰浮现。

若是她在,定会轻轻牵住他的衣袖,柔声低语:“夫君,我们…我们去开间酒肆,可好?”

这虚幻的温言软语,奇异地将那沸腾的杀意熨平了几分,却也更深地将此刻的孑然一身与原定路途的背离,刻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