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退去后，沙滩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张定远站在沙盘前，手指沿着那条虚线划到底。他知道时间不多了。天一亮，倭寇的巡逻船就会出港，铜铃传信网也会重新启动。他必须在卯时三刻之前完成合围。
他让人叫来传令兵，命各队主官半个时辰内到主营集合。他自己先动身去了火器营。老陈正在检查最后一批复装的长管铳，每把都经过三次试射，引火装置加了防潮层。张定远拿起一把，拉动扳机，动作顺畅。他点头，让士兵立刻配发下去。
将领们陆续进帐。张定远没有多说废话，直接摊开地图。他指着断崖谷背面的礁湾：“倭寇主力藏在这里。正面是铁链拦江，栈道有埋伏，但我们可以通过海蚀洞绕后。”
戚继光坐在主位，听完汇报后站起身。他盯着地图看了很久，终于开口：“你判断得对。他们以为我们会被绊索和假营拖住，等我们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撤了。但现在我们反着来——不打盐田湾，不碰老渔港，直取核心。”
众人沉默。这是一次冒险。一旦失败，三处据点都会警觉，后续再想动手就难了。
“我带精锐走海蚀洞。”张定远说，“刘虎率刀盾兵从北坡佯攻，吸引注意力。火器组分两队，一队掩护突入，一队封锁退路。所有行动统一时间，辰时正准时发动。”
戚继光看着他：“你能保证隐蔽接敌？”
“能。”张定远回答，“潮汐窗口只有两个时辰，退潮后海蚀洞可通行。我们穿软底布履，不用火把，按暗语册传递指令。只要不出声，就不会惊动哨塔。”
戚继光点头：“好。全军听你调度，但记住一点——若遇突发情况，宁可暂停，不可强攻。”
命令很快传下。各部开始整备。张定远亲自检查每一支火铳的装填状态，确认弹药干燥。他让每个士兵背双份火药袋，以防潮湿失效。出发前十分钟，他下令所有人含一块盐粒，防止长时间潜行脱水。
队伍分成三路。张定远带队走海蚀洞一线。三十人贴着岩壁前行，脚下是退潮后的湿滑石面。洞口狭窄，只能侧身通过。他走在最前面，右手握短匕，左手摸着岩缝前进。
途中遇到一处未标注的了望哨。一名倭寇躲在高处石台，怀里抱着铜铃竹竿。张定远抬手示意停下。他指了指身边火铳手，做了个瞄准手势。那人趴下，调整角度，轻轻扣动扳机。
一声低鸣响起。竹竿被击中，铜铃落地滚进缝隙。倭寇愣了一下，探头查看，什么也没发现。他重新坐下，毫无察觉危险已近。
张定远挥手，队伍继续前进。他们绕开横拉绊索区，从礁石缝隙间穿行。前方视野逐渐开阔，断崖谷背面的礁湾出现在眼前。据点外围建有八尺高木栅，每隔三步设了望台，夜间有火把轮巡。
张定远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距离卯时三刻还有二十分钟。他让队伍原地隐蔽，等待换岗时机。
此时，北坡方向传来轻微响动。刘虎的佯攻部队已就位。但他们不会真的进攻，只是制造动静，让敌人误判主攻方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定远蹲在一块巨石后，眼睛盯着木栅入口。终于，火把熄灭了。换岗开始了。守军从岗哨走出，另一批人进入。绳梯放下，有人往上爬。
就是现在。
他抬起手臂，掌心朝下，然后猛然挥落。
一声海鸟啼叫响起——那是士兵模仿的信号。紧接着，火器组同时开火。长管铳齐射，打断了三座了望台的绳梯。虎蹲炮轰出第一弹，直接炸塌木栅一角。
张定远拔剑冲出掩体。身后明军如潮水涌上。他们动作迅速，直扑缺口。守军还在混乱中，有人刚穿上铠甲，有人甚至没睡醒。箭楼上的弓手试图反击，但第二轮炮击已经到来，整个箭楼剧烈晃动，木梁断裂，轰然倒塌。
张定远一脚踹开挡路的木箱，冲进据点内部。前方巷道两侧有房屋，门后传出急促脚步声。他知道敌人正在组织抵抗。他转身对身后的火铳手下令：“两人一组，交替推进。看到目标就打，不要停。”
火铳手立刻执行。一组射击时，另一组压低身子前进。等到位置到位，前者后撤装弹，后者接替射击。这种轮替打法让火力始终不断，压制得倭寇抬不起头。
北坡方向也传来喊杀声。刘虎按计划发起佯攻，打得激烈却不深入。倭寇指挥官果然上当，调派援军往北坡增援。这让据点内部防守更加空虚。
张定远抓住机会，命人投掷火雷。几声爆炸后，右侧房屋起火。浓烟逼迫藏匿的敌人逃出。火铳手立即瞄准射击，接连放倒三人。
前方出现一座石台，上面架着铜铃架。这是联络中枢。只要这里还在运作，其他据点就能收到警讯。张定远指向那里：“拿下它！”
两名刀盾兵冲上前，一人举盾挡箭，一人挥刀砍断支撑柱。铜铃架倾倒，铃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外围防线已被彻底突破。明军控制了所有入口。张定远下令收缩阵型，准备向纵深推进。他知道山本不会轻易认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他站在石台边缘，扫视四周。燃烧的房屋映红了他的脸。远处仍有零星交火，但整体局势已在掌控之中。他回头看向海蚀洞方向，确认后路通畅。又派人去联络刘虎，确保佯攻部队能安全撤离。
突然，左侧废屋传来异动。一块瓦片掉落，砸在地上碎裂。张定远立刻抬手，队伍瞬间静止。他盯着那扇半开的门，低声下令：“包围，别靠近。”
四名火铳手散开，形成夹角。一人用长枪挑开门板。屋内空无一人，但地上有新鲜脚印，通向后墙破洞。张定远蹲下查看，脚印朝外，数量至少五人。他们不是逃，是在转移。
他站起身，正要下令追击，远处传来一阵鼓声。那是戚继光设定的总攻信号。说明其他方向也已得手，可以全面压上了。
张定远举起剑，指向据点深处：“跟我来！”
他带头冲向破洞。身后士兵紧随其后。穿过废墟后是一条窄巷，尽头有铁门封闭。门缝透出微弱灯光。张定远贴近墙壁，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声音紧张而急促。
他回头示意火铳手准备。然后猛地撞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