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左侧的赛诗台上,气氛已被推至顶峰。
当那最后一道连几位老学究都需斟酌片刻的隐字谜被面具公子一语道破关窍时,满场先是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出的谜底就这么被他轻易解了!”
“这位公子真乃龙章凤姿!”
负责主评的老者则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他双手捧过作为头彩的八角玲珑宫灯郑重地递到面具公子面前,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赞叹:
“公子文采斐然,老朽佩服!此盏‘八仙过海’玲珑灯赠与公子,实至名归!”
这盏宫灯确实非同凡响。
紫檀骨架镂空雕刻着八仙法器与祥云瑞兽,细节精妙入微。
八个立面皆是都城御用的月光绡,透光如雾,上面请名家绘画着八仙人物,神态各异,衣袂飘飘。
灯内以特制的鱼油烛火一点,光影透过绡纱,画上的人物竟似要踏云而出,引得台下众人惊呼艳羡之声不绝于耳。
面具公子伸出手稳稳地接过这盏价值千金的宫灯。
他姿态从容,未见半分受宠若惊,亦无丝毫骄矜之色,只对着老者和台下激动的人群微微欠身,温和地说道:
“老先生过誉,诸位抬爱,在下愧领。”
说罢,他提着玲珑灯转身翩然下台。
衣袂拂过台阶,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冷香。
他没有走主街,而是身形一转便踏上了一条与主街平行的幽深小巷。
巷子两旁是高耸的封火墙,他刚走入巷中十余步,身旁一处墙壁阴影里就走出一个精瘦的男子。
此人一身玄色劲装,气息内敛,眼神却亮得慑人。
男子对着面具公子背影,恭敬地抱拳躬身,低声道:
“楼主,南方传来的飞羽密信用了赤火漆印。”
“那边……情况有变,比您预想的要麻烦,几位长老争执不下,恐怕……需您亲自回去掌舵。”
“原定明日寅时启程,是否照旧?”
面具公子脚步未停,甚至连提灯的手都未曾晃动一下。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嗯,花灯看完了,也该走了。”
那语气好似属下口中的“棘手”大事,还不如他手中这盏灯值得关注。
“是!属下即刻去安排行程,确保万无一失!”
主子的回答玄衣男子毫不意外,立刻应道,身形始终保持着躬身的姿态。
“不必跟着。”面具公子淡淡道,“我想一个人走走。”
“是!楼主小心。”
男子再次躬身,下一刻,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那片阴影里。
巷子重归寂静,只有面具公子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在青石板上轻轻回响。
他确实偏爱这万家灯火的景象,每年无论身在何方,总会设法来这古蜀城赴一场灯会之约。
那满城璀璨的模样,总能奇异地抚平他心底冷硬的棱角,生出些许名为“欢喜”的情绪。
今夜是古蜀城特许的不眠之夜,他想在这份热闹沉寂前再独自徜徉片刻。
巷子的另一头,雪无恒正拖着步子,带着一身戾气骂骂咧咧地拐了进来。
“又他妈白忙活一场!”
雪无痕低声咒骂着。
工棚那破地方他是不打算回去了,反正除了一堆破烂,别无长物。
只等天亮城门一开,他就立刻离开这个让自己处处碰壁的鬼地方!
就在雪无痕烦躁地一脚踢开挡路的石子时,眼角的余光看见了前方那个缓步而行的身影。
即使在如此黯淡的光线下,他也能看出前面那人身上穿的白色锦衣绝非是寻常富户能够穿得起的!
那人身姿挺拔如修竹,仅仅是背影就透着股清贵气度。
然而最扎眼的,是他手中那盏精致的八角宫灯!
啧啧,好东西啊!
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雪无恒双眼顿时迸射出贪婪的光芒,像只发现了猎物的鬣狗!!
“肥羊!天赐的肥羊啊!”
他的心脏狂跳不止,连日来因贫穷所带来的屈辱此刻全都化作了灼热的贪欲!
这身行头,这气度,这盏灯……如果干了这一票,绝对够自己逍遥快活好多年了!
远比在码头扛包或者去完成那虚无缥缈的刺杀任务要实在得多!
“妈的……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
“哈哈,合该老子临走前发笔横财!”
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心中开心不已。
雪无痕立刻猫下腰,凭借多年来刀头舔血练就的本能,尽可能的收敛声息,死死地辍在了那面具公子的身后。
脑子里已经开始计算着下手的时机和方式,是该一击毙命……还是先制服再慢慢搜刮呢?
前方,面具公子隐藏在面具下的眉梢轻轻一挑。
有趣。
真是……不知死活。
此人跟踪的技法粗糙不堪,脚步声沉重,呼吸急促紊乱,在这寂静的巷道里想不察觉都难。
他被这意外闯入的“乐子”稍稍提起了些兴致。
既然有人主动送上门来解闷,陪他……玩上一玩又如何?!
心念微动间,面具公子原本走向街道的脚步悄然改变,随意一拐,竟主动折进了旁边一条更加狭窄还堆满垃圾的死胡同里。
这条支巷阴暗潮湿,墙角生着厚厚的青苔,两侧墙壁高耸,几乎遮蔽了所有月光。
只有他手中那盏玲珑灯还散发着一圈璀璨的光晕,照亮了他前方的几步之地。
面具公子想看看身后那条自作聪明的尾巴,有没有胆量踏进这片他亲手选定的……猎场。
古蜀城的花灯之夜,看来注定不会平淡收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