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点天光被黑暗吞没,玉带河两岸成千上万盏彩灯在同一时刻被接连点亮。
赤,橙,黄,绿,青,蓝,紫……
各色光芒交相辉映将河道两岸映照得犹如白昼,又比白昼多了份梦幻色彩。
灯光倒映在河面上随着水波轻轻晃动,碎成万千颗流动的光点,整条玉带河好似真的成了一条流淌着璀璨星辰的银河。
“好美!”
凌笃玉站在人群边缘,面具下的眼睛微微睁大,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叹。
灯会……确实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好看!
河面上那些被放入水中的祈愿灯,星星点点却载着无数人的心愿与期盼,慢悠悠地顺着水流向下游漂去,汇成一条光的河流与岸上的灯海遥相呼应。
凌笃玉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兔子灯,心里忽然也生出了祈愿的念头。
她走到一处人稍少的河岸边蹲下身,学着旁边人的样子将小兔子灯放在水面上用手指推了一下。
小兔子灯晃了晃便稳稳地浮在了水面上随着水流缓缓漂远,混入那庞大的祈愿灯队伍之中。
凌笃玉在心里默念:
“愿这个世界……能少些奸恶,多些公道。”
“愿如萧鼎,陶妈一样的好人平安顺遂。”
“也愿我……能找到一处真正安身立命的地方,不再漂泊,得享自由。”
放完灯,她站起身。
接下来该去哪儿?
金婆婆和曾爷爷早已被人潮冲散,不知所踪,汇合是不可能了。
凌笃玉看向河道中央三个最为耀眼的赛诗台。
中间的那个台子周围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喝彩声震天,显然是最受众人关注的焦点。
她想都没想就排除了那里,人太多,太挤,不易脱身。
随后视线又转向最左边那个赛诗台,这个台子稍微小一些,围观的人也相对少些,而且位置靠近一条通往主街的小巷子,看起来确实好撤离。
凌笃玉走过去,找了个最靠近巷口的位置站定。
这个台子上正在进行的是猜灯谜,台上站着四位青年男子,三位都未戴面具,皆穿着或儒雅或华贵的长衫,正对着悬挂在台前的一排彩色灯笼上的谜面冥思苦想。
他们时而交头接耳,时而抓耳挠腮。
而第四位男子,则瞬间吸引了凌笃玉的目光。
他站在台子靠边的位置,穿着一身看似普通,但用料与剪裁都极为讲究的白色暗纹长袍,身姿挺拔如松,气质清雅出尘。
最特别的是,他脸上戴的面具样式竟和凌笃玉脸上这个差不多,都是白色无花纹面具。
虽然看不见其样貌,但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从容气度,好似周遭的喧嚣都与他隔了一层。
台下的观众,尤其是不少年轻姑娘,目光也大多都聚焦在这位面具公子身上,她们窃窃私语,眼神中带着欣赏。
这时,台上负责出题的老者指着其中一个莲花灯下的谜面,朗声道:
“诸位才子,请听下一题:‘有眼无珠一身光,穿红穿绿又穿黄,跟着懒人它就睡,跟着勤人它就忙。”
“打一日常用具。”
那三位未戴面具的才子皱紧眉头,互相看了看,一时都有些卡壳。
“是……是灯笼?”
一个迟疑地说。
“不对吧,灯笼怎会‘跟着懒人睡,勤人忙’?”
另一个反驳。
“难道是……油灯?”
台下观众也议论纷纷,猜什么的都有。
就在这时,那位一直安静站立的面具公子微微侧首,目光扫过那谜面,清越如玉磬般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
“老先生,此物可是‘针’?”
老者眼睛一亮,抚掌笑道:
“哈哈,妙极,妙极!”
“正是‘针’!”
“有眼(针眼)无珠,一身光(针身光滑),穿红穿绿又穿黄(各种颜色的线),懒人不动针线它便‘睡’,勤人常做女红它便‘忙’!”
“公子思虑敏捷,佩服!”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恍然大悟的喝彩声:
“哦!原来如此!”
“太聪明了!”
“公子猜得妙啊!”
面具公子微微颔首,姿态谦和并无半分得意。
接下来老者又出了几个谜题,无论是字谜,物谜还是典故谜,那三位才子往往还在苦思,这位面具公子却总能在一旁稍作思索后便轻描淡写地点出关键。
此人妙语连珠,不仅答案精准,言语间更透露出深厚的学识和修养。
“好!!”
“公子大才!”
台下掌声雷动,叫好声不绝于耳。
就连凌笃玉站在外围,面具下的唇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她在心中暗想:
这位面具公子确实才华横溢,令人心折。
所谓“公子如玉”,大概便是如此风姿吧。
从容,睿智,光华内敛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台上的热闹是别人的,台上的才子也与她无关。
自己就像个偶然驻足的路人,欣赏了一出精彩的表演…..仅此而已。
看这情形,今晚这最左边赛诗台的头彩,多半是要落在这位面具公子手中了。
夜色渐深,凌笃玉又驻足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疲惫,也觉得这热闹看得差不多了,便转身走入身后小巷,朝着自家小院走去。
身后的灯火与热闹声渐渐远去,就像是做了一个短暂而华美的梦。
梦醒了,她还是那个需要谨慎行事,独自前行的凌笃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