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却难以洗去沈清越心头的纷乱。
浴室里氤氲的蒸汽模糊了镜面,也模糊了她此刻复杂的心绪。
她擦干身体,换上舒适的纯棉睡裙,深吸一口气,才拧开了浴室门把手。
外面一片寂静。
客厅的灯关着,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微弱的光带。
她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客厅,摸索着打开了一盏落地灯。
暖黄的光晕有限地扩散开来,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她走到岛台,给自己倒了杯水。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客房门——门虚掩着,里面没有灯光,一片漆黑。
看来闻澈也走了。
这个认知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她放下水杯,关掉客厅的灯,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摸索着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她没有开灯,习惯性地直接扑向那张柔软的大床,只想立刻陷入沉睡,将这一天的混乱彻底隔绝。
然而,就在她翻身侧躺,手臂习惯性地伸向旁边时,指尖却触碰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
沈清越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
心脏猛地一缩,条件反射地,她惊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手下意识地在床头柜上胡乱摸索着开关。
“啪嗒。”
一声轻响,不是她按到了开关,而是她的手被一只更大的手掌按住了。
那只手阻止了她开灯的动作。
紧接着,没等她反应过来,一条坚实的手臂便环住了她的腰,将她重新拉回了床上,拉进了一个带着清冽气息的怀抱里。
沈清越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刚要喊叫。
“是我。”
是闻澈。
沈清越僵在他怀里,心脏还在疯狂擂鼓,又惊又怒,声音都变了调:
“闻澈你他妈是鬼吗?!不开灯不出声!你想吓死我是不是?!”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紧紧抱着她的手臂,和他将脸埋在她颈窝处的动作。
他反而收紧了手臂,将整个人更深地埋进她的怀里,是的,是埋进她的怀里。
沈清越愣住了。
闻澈从来都是那个高高在上、冷漠疏离的观察者。
他怎么会蜷缩在她怀里?
“闻澈,”她试图推开他,根本推不动,她不由得放低了声音,“你到底怎么了?真有第二人格?”
黑暗中,声音闷闷地从她颈窝处传来,带着一种压抑的沙哑:
“别动。”
沈清越僵在那里,不动了。
她甚至开始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夺舍了?
还是说梵颂的内斗,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惨烈和伤人?
她靠在床头,任由他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将重量完全依靠在她身上。
黑暗中,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变得格外清晰。他滚烫的额头贴着她锁骨处的皮肤,那温度灼得她心头发慌。
过了许久,他才再次开口。
“沈清越……”
“我真的……一个人了。”
沈清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她感觉到他抱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紧得让她喘不过气,仿佛要将她揉碎。
他用力的呼吸着她身上温暖的气息,像是在汲取最后一点生存所需的氧气。
“沈清越,”他重复着,声音里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荒凉和孤寂,“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和你一样了。”
和你一样了。
这五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钥匙,猛地打开了沈清越记忆深处某个被刻意封锁的匣子。
孤儿院冰冷的床铺,独自打拼时无人依靠的艰辛,那些深夜里无处诉说的委屈和彷徨那种刻入骨髓的孤独感,她太熟悉了。
她瞬间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梵颂的“大清洗”,恐怕不仅仅是商业上的权力更迭,恐怕还伴随着亲信的背叛?或者,是更亲近之人的离去?
一股强烈的、近乎恶毒的念头猛地冲上她的脑海。
她想嘲笑他!想用力推开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最尖刻的语言告诉他:闻澈!你也有今天!你也有感到孤独无助、被人抛弃的一天!让你当初像个高高在上的神只一样观察我!欺负我!你活该!
她甚至能想象到自己说出这些话时,那一定……很痛快。
可是……
可是当她清晰地感知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与她曾经如出一辙的冰冷绝望时,那些报复快感的话语,却像鱼刺一样,死死地卡在了她的喉咙里。
她发现自己做不到。
尤其,是在这种事情上,去攻击一个同样被孤独吞噬的人。
沈清越在心里懊恼地咒骂自己:沈清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圣母玛利亚了?!他当初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吗?!
她张了张嘴,那句“闻澈你活该”在唇齿间翻滚,最终却化作了一声无声的叹息。
她说不出口。
闻澈似乎感觉到了她身体的僵硬和内心的挣扎,他抱得更紧了。
“沈清越,”他说,“原来……你是这样的。”
沈清越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原来身处这样绝对的孤独中,是这样的感受。
原来失去所有依靠,孤身一人面对整个世界,是这样的冰冷和无力。
他曾经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观察”她的挣扎,而如今,他终于亲身踏入。
“可能……还不一样。”
她没继续说下去。
不一样在哪里?是她早已习惯了孤独,并且在孤独中淬炼出了坚不可摧的铠甲?
还是她至少还有陆梨那样真心相待的朋友?
闻澈没有追问。
他调整姿势,将她整个人严丝合缝地拥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手臂横亘在她的腰间,腿也缠绕着她。
“沈清越……”他又唤了她一声。
沈清越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所以梵颂才洗牌?”她轻声问,打破了这令人心碎的沉默。
闻澈在她颈窝处点了点头,发出一声模糊的:“嗯。”
然后,在沈清越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埋在她脖子里的头动了动,柔软的嘴唇无意间擦过她敏感的颈侧皮肤。
“对不起。”
沈清越猛地睁大了眼睛,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对不起?
闻澈……在跟她道歉?
为了什么?为了过去那场“观察游戏”带来的伤害?为了他曾经的冷漠?还是仅仅为了此刻的失态和打扰?
无论为了什么,这三个字从闻澈口中说出来都很魔幻。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发烧出现了幻听。
她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问个清楚,可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纹丝不动。
“闻澈你……”她刚开口,就被他打断。
“沈清越……谢谢你。”
谢谢?
沈清越彻底错愕了。
道歉,感谢……这些词汇从闻澈嘴里说出来,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她完全无法理解的画面。
她僵硬地被他抱着,感受着他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和心跳,脑子里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