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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龙光门外便风风火火地闪进一道小小身影。

“额涅!额涅!您快看!阿玛给了我一个新鲜玩意儿,叫‘望远镜’,能望得好远好远呢。方才我们试了,连景山上的亭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小七那没心没肺的欢快笑声,响彻院落。跟在他身后的元宵,则是一脸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摇着头,一副这绝对不是我哥的模样,拒小七千里之外。

最后是玄烨满脸笑意负手走进来,闲话家常般道:

“虞城走了?”

令窈颔首,迎上前去,挽住他的手臂。

“嗯。听他说,要和栖芷去江南开间药铺。真是叫人羡慕。都说那是鱼米之乡,风光秀美,可我这一辈子还从未去过呢。”

玄烨顺势搂过她的肩膀,在她光洁的额上轻轻印下一吻,温声道:

“这有何难?南巡之事,我也早有筹划。他们先去江南也好,正好替我看看那边的风土民情,瞧瞧百姓日子过得如何。”

他这话说得随意,却透着帝王的深意。

令窈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人还没出城门呢,你这算计人的心思就动上了!也罢,既然要让人替你当耳目,工钱可不能少。”

玄烨闻言朗声大笑,十分爽快:“好说!要多少,让他们只管开口便是。”

他轻轻捏了捏令窈的手,话锋一转。

“对了,上次同你提过的京西那座园子,去年便已竣工了。今日我忽然想到,给它取名‘畅春园’如何?取四时皆春、八风来朝、六合通达之意。待有空闲,你便打点一下,咱们搬去那里住些时日可好?”

“好啊,” 令窈眉眼弯弯,答得没有一丝犹豫,“你说何时便何时,我随时都可。”

……

两人互相依偎着,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话,并肩迈过门槛走进了屋内。

院落里,只剩下小七还在兴致勃勃地摆弄着他的新玩具,元宵坐在廊下,托着腮看着哥哥,脸上依旧是那副“孺子不可教也”的小大人模样。

端午过后,天一日热过一日。

玄烨择了个宜迁居的黄道吉日,携令窈与一双儿女,正式移驾至京西的畅春园,入住春晖堂。

这春晖堂乃园中主院,令窈带着孩子们住在后头的云涯馆,而最前头的九经三事殿,则辟为玄烨接见臣工,处理政务之所。

乾清宫与昭仁殿里大半的得力宫人都随驾而来,只留了三两个粗使的下人看守。

春晖堂比紫禁城里的宫苑轩敞许多,前后足有四进院落,令窈初来乍到,竟觉人手使唤不开,又添了四名太监、四名宫女方才勉强支应得开。

一大家子人忙忙乱乱收拾了一整日,才勉强安顿下来,人人累得筋疲力尽,倒头便睡,一夜无话。

次日,日上三竿,明晃晃的照了进来,令窈才悠悠转醒。一骨碌爬起来,拍拍身旁元宵:

“快起来,时辰不早了,叫人看见了又说咱们没规矩。”

元宵迷迷糊糊嘟囔着,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

“额涅,再睡会儿吧,又不是在宫里,怕起晚了被人说嘴。这儿独门独院的就咱们自己人,谁瞧得见?想睡到几时便睡到几时……”

令窈闻言一怔,这才恍然惊觉,自己已离了那规矩森严的紫禁城,身在这片可随心所欲的天地里。

她望向窗外,但见夏日骄阳似火,倾泻而下,然而此刻瞧在眼中,却只觉一片明亮畅快,连那灼人的热气也带着几分自在的惬意。

遂也放松下来,慢条斯理地起身,唤人梳洗,而后不慌不忙地继续归置起昨儿未收拾停当的细软。

待到三伏天,他们已在畅春园住了一个多月。

玄烨顾及物议,不好独居园囿,便下旨将太后、皇贵妃、平妃、宣妃、荣妃、宜妃并几位低位分的庶妃,也一并接来畅春园避暑,将她们安置在园子西北角的几处院落里。

但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把贵妃也接进畅春园。

令窈暗自揣度,大概是明珠被革职,让玄烨起了顺势分化其势,转而起用钮祜禄一族的心思。贵妃此番复宠,或许正是一个微妙的讯号。

令窈并未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畅春园占地广阔,西北角的妃嫔们若想来春晖堂,即便是乘轿,也需耗费大半个时辰。在这般酷热的时节里,想来谁也不愿顶着满头大汗,一身狼狈去面圣,生怕失了仪容,损了在君王心中的印象。

因此,日子倒与往常并无太大不同,令窈依旧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清静日子,无拘无束,自在安然。

她整日里或是在云涯馆的二层小楼上凭栏远眺,纳凉赏景;或是领着元宵在河堤散步,看接天莲叶与水中锦鲤;或是陪着小七练习骑射,教导元宵读书习字;再便是悉心打理玄烨与儿女们的日常起居。

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俨然一派寻常百姓家的温馨光景。

这日热的出奇,傍晚时分终于一场暴雨缓解几分燥热。

令窈在屋内窝了一日,虽然有冰块,不会热着,却觉得昏昏沉沉的太阳穴直跳,见雨停了便领着元宵去丁香堤那边逛逛。

主仆几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府君庙附近。

这地儿偏,寻常没什么人,此时天已擦黑,越往北走越是人迹罕至,只有几盏宫灯在风中摇曳,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令窈知道今日走的远了,以前从没来过,心里有些发毛,但怕自己慌张吓到元宵,强作镇定道:

“天色已晚,这地方偏僻,草木又深,怕是藏着些蛇虫鼠蚁,仔细别被叮咬了。今日便逛到这里吧,咱们该回去了。”

翠归在一旁早已心里打鼓,闻言连忙附和:

“是啊主子,咱们快回去吧!这黑灯瞎火的,也瞧不见什么景致了,明个儿再来逛也是一样的。”

谁知刚一转身,忽的瞧见山脚密林里一星微弱火光,在黯淡的夜色里跳跃着火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