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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历史军事 > 魏砥 > 第415章 流言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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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宝山大捷的余波,在江东内部激荡起复杂的涟漪。建业的封赏诏书与陈暮的亲笔嘉勉函送至濡须坞,金银绢帛犒军,魏延进爵为都亭侯,邓艾赐金百斤,绸缎五百匹,其余将士按功行赏,皆有差等。明面上的荣耀,给足了关羽和立功将士颜面。

然而,在表面的风光之下,暗流涌动得更为剧烈。

魏延经此一战,名声大噪,其本部三千兵马更是气焰高涨,在濡须坞内行走,与江东兵卒相遇时,那眉宇间的傲然与隐约的轻视,几乎不加掩饰。虽未发生直接冲突,但两军之间的隔阂与比较之心,却日益明显。

这一日,关羽召集诸将,于中军帐内商议下一步方略。沙盘之上,他已将目光投向了皖口新城与合肥之间,几处关键的粮草转运点和小型戍垒。

“皖口城坚,强攻不易。然其仰赖合肥粮秣补给。若能断其粮道,或拔除其外围耳目,则满宠如盲人失杖,日久必生内乱。”关羽手指划过沙盘上几条蜿蜒的道路与水路,“文长,你以为,何处可先行下手?”

魏延踏前一步,目光灼灼,毫不犹豫地指向一处位于栅水上游,名为“石亭”的陆路要冲:“君侯!石亭此地,乃张辽自合肥向皖口陆路转运之必经之路,守军不过千人。末将愿再领本部兵马,星夜兼程,突袭石亭!若能拿下此地,犹如扼住皖口之咽喉,满宠必慌!”

他言语铿锵,自信满满,显然已不满足于七宝山的防守反击,渴望着更主动、更具攻击性的作战任务。

然而,他话音未落,江东将领中便有人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裨将军周峻出列,抱拳道:“君侯!石亭虽是要地,然其距离合肥不远,张辽新败,正憋着一口气,岂能坐视粮道被断?魏将军若去,恐遭张辽主力围攻,孤军深入,风险极大!末将以为,不如先清扫皖口周边小型哨垒,步步为营,更为稳妥。”

魏延闻言,勐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刀子般刮向周峻,冷笑道:“周将军莫非是怕我魏延抢了头功,还是觉得我本部儿郎,无力攻取一个小小的石亭?兵贵神速,出其不意!张辽新败,士气低落,正应乘胜追击!若等其缓过气来,加固石亭守备,岂非坐失良机?”

周峻脸色一沉:“魏将军!我乃就事论事!用兵之道,岂能一味弄险?若因你贪功冒进,致使将士折损,挫动我军锐气,该当何罪?”

“你!”魏延勃然作色,手已按上刀柄。

“够了!”关羽一声冷喝,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帐内升腾的火药味。他凤目扫过魏延与周峻,两人皆感一股寒意,不自觉地低下头。

“军议之地,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关羽沉声道,“石亭之事,容后再议。当务之急,是整饬军备,安抚伤员,防范魏军报复。各部谨守营垒,无令不得擅动!退下!”

“诺……”众将心怀各异,躬身退出了中军帐。

魏延与周峻目光再次在空中碰撞,皆看到对方眼中的不服与冷意,这才各自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关羽独坐帐中,看着沙盘上标注的敌我态势,眉头微蹙。魏延之锐,可用,却需驾驭,否则易折。江东诸将之忌,亦需平衡,否则内耗必生。这客卿之位,看似尊崇,实则如履薄冰。陈暮的信任并非无限,他必须用接连不断的胜利,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和话语权,同时,还要小心翼翼地维系着这支联合军队内部脆弱的平衡。

就在关羽为内部纷扰劳神之际,一股更加阴险的暗流,正沿着曹魏精心策划的渠道,悄然涌向濡须坞,涌向他本人。

最初,只是在一些底层军士的窃窃私语中流传。

“听说了吗?关将军在丹阳时,那陈暮待他极好,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听说……还差点把妹妹许配给他呢!”

“真的假的?那关将军岂不是……”

“嘘!小声点!我还听说啊,关将军之所以肯来濡须,是跟陈暮有密约,要联手先灭曹魏,然后……嘿嘿,这天下归谁,可就难说喽!”

“不会吧?关将军不是一直心念汉中王吗?”

“此一时彼一时啊!张飞将军死得不明不白,谁知道……唉,不好说,不好说。”

这些流言,如同瘟疫般,在军营的角落、饭堂、甚至茅厕中滋生、传播。版本越来越多,细节越来越“真实”。有的说关羽早已对刘备不满,认为其优柔寡断,难成大事;有的说陈暮许诺,若得天下,必与关羽平分;更恶毒者,则将张飞之死与刘备、诸葛亮隐隐挂钩,暗示关羽留在江东,既是为弟复仇,也是心寒于兄长的不作为与猜忌。

这些话语,不可避免地传到了关羽的耳中。

亲卫统领气得暴跳如雷,几次要带兵去抓散布流言者,都被关羽制止。

“仓促抓人,只会显得我心虚,坐实流言。”关羽面色平静,但握着《春秋》竹简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岂能不知这是曹魏的离间之计?但有些话,就像淬毒的针,即使知道是假,刺在心里,依旧会引发阵阵隐痛。尤其是涉及大哥刘备与三弟张飞,那是他心中最沉重,也最柔软的部分。

他依旧每日巡视营垒,校阅兵马,与将领商议军务,神色如常。但夜深人静之时,他独对孤灯,看着那半块虎形玉佩,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荡着那些恶毒的揣测。大哥在成都,究竟如何看待自己如今的所为?他是否真的……对自己产生了疑虑?

流言无形,却能蚀骨。它正在一点点地磨损着关羽内心的坚盾,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军中一些人对他的看法。即便邓艾、黄忠等人严令禁止,并处置了几个传播流言最猖獗的士兵,但这股阴风,却并未完全止息。

皖口新城,都督府密室。

满宠与一名作商贾打扮的中年文士对坐,烛光摇曳,映照着两人阴沉的脸庞。那文士,正是司马懿派来的心腹幕僚,董祀。

“满都督,七宝山之败,大王震怒。然司马大人以为,此非全然坏事。”董祀声音低沉,“关羽、魏延锋芒太露,已引起江东内部忌惮。如今流言四起,正是我等推波助澜,乱其心志,离间其上下之大好时机。”

满宠眼神冰冷:“流言虽可惑众,然关羽非庸碌之辈,恐难动摇其根本。且陈暮对其信任未衰,庞统、徐元亦非易与之辈。”

董祀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残忍:“故,需双管齐下,乃至三管齐下!其一,流言不止,需更精密,更‘可信’。可伪造几封刘备或诸葛亮写给江东内部‘反对关羽势力’的密信,‘不慎’落入关羽或陈暮手中,内容嘛……自是表达对关羽‘投敌’的痛心,或暗示愿与江东内部‘有识之士’合作,限制甚至除掉关羽这个‘隐患’。”

满宠眼中精光一闪:“此计甚毒!无论关羽信与不信,心中必生疙瘩!陈暮得知,亦会对刘备更加警惕!”

“其二,”董祀继续道,“需在江东内部,寻一‘利刃’。”他压低了声音,“听闻那周峻,乃周瑜族子,对关羽一外来客卿位居其上,手握重权,早已不满。可否……设法与之联络?许以高官厚禄,令其在关键时刻,或掣肘军令,或散布恐慌,甚至……阵前倒戈?”

满宠沉吟片刻,缓缓摇头:“周峻虽不满,但让其叛投,风险太大,未必能成。然,利用其制造摩擦,拖延决策,或在军需补给上做些手脚,或许可行。此事需极其谨慎,本督会亲自安排。”

“其三,”董祀最后道,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司马大人之意,若能说动大王,请鲜卑或匈奴出动小股骑兵,骚扰江东北部边境,或袭扰其海贸航线。不求多大战果,但求牵制陈暮部分精力,使其不能全力支持江北。同时,亦可制造‘外患频仍,皆因关羽引战’的舆论。”

满宠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绝:“好!便依司马大人之计!流言、离间、外扰,三箭齐发!我倒要看看,他关羽在这濡须坞,能撑到几时!看他与陈暮,君臣相得能到几时!”

密室之中,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脸上交织的狠厉与算计。一场针对关羽与江东联盟的、更加隐蔽而恶毒的攻势,就此展开。

成都,汉中王府。

关羽在濡须坞接连有所动作,尤其是七宝山大捷的消息,终究无法完全封锁,还是通过各种渠道,隐隐约约地传到了刘备耳中。

刘备的反应,比之前更加沉默。他不再对着荆州旧图发呆,而是常常独自一人,在王府后园的池塘边,一坐就是半天,看着水中枯荷,眼神空洞。

诸葛亮心知此事无法再回避,这一日,寻了个机会,委婉进言:“主公,江北战事,云长虽有小胜,然其身处虎狼之穴,陈暮用心叵测,曹魏恨之入骨,其境况实则危如累卵。我等……是否应有所表示?哪怕只是一封无关痛痒的问候文书,亦可安云长之心,示天下我兄弟之情未绝,或可……稍减江北那些无稽流言的影响。”

刘备缓缓转过头,看着诸葛亮,脸上是一种混合着无尽疲惫、悲伤与一丝难以言说的猜疑的复杂神情,他声音沙哑:“孔明,你说……云长他,真的还需要我这大哥的‘问候’吗?他在江东,建功立业,威名更胜往昔,陈暮待他如上宾,言听计从……他心中,可还有我这个困守益州,连兄弟都护不住的……大哥?”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其轻微,带着令人心碎的自嘲与酸楚。

诸葛亮心中大震,知道那些恶毒的流言,终究还是渗入了刘备的心中!他急忙道:“主公!云长公之心,日月可鉴!其所以屈身事贼,全为三将军血仇,为汉室大业!此等离间奸计,主公万不可中计啊!”

刘备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那潭死水。他挥了挥手,示意诸葛亮退下。

诸葛亮看着刘备那仿佛一瞬间老去十岁的背影,心中涌起巨大的无力感。他知道,有些裂痕,一旦产生,便极难弥补。尤其是在这各方势力角逐、阴谋诡计层出不穷的乱世,信任变得如此奢侈和脆弱。

他退出后园,立刻修书两封。一封给赵云,命其无论如何,加强对江东方向的戒备,同时密切关注江北动向,但有异动,立刻来报。另一封,则是以他自己的名义,写给了庞统,信中未提具体事务,只以探讨经义为名,隐晦地表达了希望江东能善待关羽,并警惕曹魏离间之意。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维系这摇摇欲坠的联盟,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濡须坞的冬天,格外寒冷潮湿。

关羽站在临江石垒的望台上,任凭冰冷的江风如刀割面。远处的皖口新城在暮色中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而更远处,合肥方向,似乎也笼罩在一片不祥的阴霾之中。

军中的流言,他已知晓更多版本,甚至有人将写有“刘备密信”内容的绢帛,趁夜射入了他的院中。他看后,只是面无表情地将绢帛置于灯烛上焚为灰烬。

亲卫担忧地看着主公日益冷峻的侧脸,低声道:“君侯,近日营中气氛诡异,不少弟兄都私下议论……还有,末将发现,送往我等处的粮草军械,似乎……质量有所下降,数量也偶有短缺。”

关羽目光依旧望着北方,良久,才澹澹道:“知道了。”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将一切冰封的平静。

魏延求战之心日益急切,几乎日日来请命出击石亭。周峻等人则屡屡以各种理由反对,双方在军议上争执不休。黄忠从历阳来信,一方面祝贺七宝山之捷,另一方面也委婉提醒,需注意内部团结,谨防曹魏奸计。

山雨欲来风满楼。

关羽能清晰地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从许都、从皖口、甚至可能从建业和成都,向自己笼罩过来。流言是网线,猜忌是网结,而潜在的军事威胁,则是收网的力道。

他缓缓抬起手,抚过胸前长髯,凤目之中,那睥睨天下的傲气与一丝深藏的疲惫交织,最终化为更加坚定的寒光。

“欲以魑魅魍魉之术乱我心志?欲以宵小之徒阻我兵锋?”他低声自语,声音融入呼啸的江风中,“关某一生,何惧挑战?纵前方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关某亦要踏出一条血路!翼德之仇,曹贼之恨,必以血偿!”

他转身,走下望台,步伐沉稳而决绝。接下来的路,注定更加艰难,但他已无退路。唯有以手中之青龙偃月,斩破这重重迷雾,方能不负此生傲骨,不负兄弟之义,不负那心中未曾熄灭的汉室星火。

江北的阴云,愈发浓重了。而风暴的中心,正是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濡须雄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