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声控灯再次熄灭，将陈默的身形吞没在黑暗里。只有安全出口微弱的绿光，在他脚边投下一小片模糊的光晕。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的橡皮筋。
远处似乎传来电梯运行的微弱嗡鸣，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然后，几乎是毫无征兆地，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门被轻轻推开，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两个穿着深色便装、动作干练利落的身影闪了进来，脚步轻得如同猫科动物。他们身后，跟着一位穿着深灰色夹克、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者——廖教授。他脸上看不出丝毫睡意，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迅速扫过走廊，精准地落在靠在墙边的陈默身上。
陈默直起身。
没有寒暄，没有疑问。廖教授只是朝陈默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那扇紧闭的实验室门。
陈默会意，拿出权限卡，在门禁上轻轻一刷。
“嘀”的一声轻响，绿灯亮起。
廖教授带来的两人率先进入，动作迅捷而专业，一人迅速占据门口有利位置警戒，另一人则直接走向倒在地上的入侵者，蹲下身开始检查。
廖教授和陈默随后进入。实验室内的灯光已经恢复正常，通风系统仍在工作，空气清新，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较量从未发生。
“生命体征平稳，深度麻醉状态，预计两小时内不会苏醒。”检查入侵者的人低声汇报，声音平稳无波。他动作熟练地给对方戴上了特制的束缚装置，并开始小心翼翼地检查其随身物品。
另一人则从随身携带的箱子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扫描仪，开始对实验室内部，尤其是入侵者活动过的区域进行细致的扫描，寻找可能存在的窃听器、微型摄像头或其他意想不到的“礼物”。
廖教授没有去看那些操作，他的目光落在服务器机柜下层那个备用接口上，然后又看向入侵者手中那个已经被戴着手套的专业人员取下的黑色精密设备。
“物理接入尝试，目标是非核心日志缓存服务器。”陈默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携带的设备具备高速数据抽取和初步加密功能。门禁卡是设备管理处的二级权限，仿制工艺很高明，但芯片编码规则与校内最新制式有细微出入。”
廖教授走到那台黑色设备前，戴上手套，拿起仔细端详了片刻，又轻轻放下。“‘鼹鼠’的标准配置，专门用于快速、隐蔽地捞取底层日志和环境数据，从中分析工作习惯、人员动向甚至安全漏洞。”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点评一件普通的工具，“看来，有人对你们的工作日程和安保规律很感兴趣。”
此时，那名扫描环境的人员停下了动作，从服务器机柜背面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里，用镊子取出了一个比米粒还要微小的黑色物体。
“教授，发现额外‘馈赠’。”他将那粒“黑米”小心地放入一个屏蔽盒中，“被动式信号中继器，非激活状态，需要特定高频信号触发才会工作。作用是短距离增强和转发窃取到的数据信号，避免直接传输被探测。”
实验室里的空气似乎又凝重了几分。对方不仅想来偷数据，甚至还预留了后续加强窃取效果的后手，计划周密得令人心惊。
负责检查随身物品的人也有了新发现。他从入侵者的工装服内衬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里，找出了一张被塑封好的、指甲盖大小的芯片卡。卡片通体黑色，没有任何文字标识，只在角落有一个极微小的、抽象的海浪状凹凸纹路。
看到那个纹路，廖教授的眉毛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接过芯片卡，对着光仔细看了看那个海浪标志，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
“星海科技。”他低声说出的四个字，却像一块冰砸在地上。
陈默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星海科技。外资背景。从第一卷末就若隐若现的伏笔，王斌口中那个“手段更为激进”的竞争对手。终于，从水下的阴影中，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
“看来，龙腾的橄榄枝递得太殷勤，让某些人坐不住了。”廖教授的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他将芯片卡小心收好，“觉得正面挖角无望，就想走歪门邪道。”
他转向陈默，目光变得深沉：“这件事，你不要再直接介入。人和东西，我带走。学校这边，我会处理，设备管理处那条线，也该清理一下了。你和你学生的安全，我会安排人暗中留意。”
陈默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他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超出了普通学术竞争和商业间谍的范畴，进入了另一个更复杂、更危险的层面。交给廖教授和他的渠道，是最好的选择。
“实验室的安防系统，我会让‘他们’帮你做一次彻底的升级，算是今晚的‘谢礼’。”廖教授补充道，语气不容拒绝。
两名专业人员已经利落地将昏迷的入侵者安置在一个特制的担架上，盖上了保温毯，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突发急病的工作人员。所有相关的物品都被小心封装带走，包括那枚被动中继器。
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暗夜中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涌来，又悄无声息地退去，带走了所有的痕迹和危险。
廖教授最后拍了拍陈默的肩膀，眼神复杂：“专心准备你的项目评审。有些风浪，躲是躲不开的，唯有自身够硬，才能站稳脚跟。”说完，他也转身离开。
实验室的门再次合上，这一次，只剩下陈默一人。
他环顾着恢复如常的实验室，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极淡的屏蔽材料气味，提醒着他那短暂而激烈的交锋真实发生过。
星海科技。不再是模糊的威胁和传闻，而是一个已经将触手伸到他门前的实体。
他走到窗边，窗外，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晨曦即将驱散漫长的黑夜。
评审会在即，暗处的敌人已亮出獠牙。
他深吸了一口黎明前清冷的空气，肺叶微微有些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