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裂开的瞬间,我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光。不是外面照的,是从里头透出来的。那些光不再是乱冲的洪流,它们开始听我的话,一条条顺着经络走,像是我爸当年教我接电路时说的——别硬拽,要顺劲儿。
我抬起手,掌心对着那团黑雾。它还在动,想缩回去,但已经被沈皓拉来的信念网缠住了腿。我能感觉到南美的猎人没松弓,西伯利亚的女孩手指还扣在铁尺上,广场舞大妈的刀也没收,就连街边捡瓶子的老头,还举着生锈的钩子嘟囔。
“行了。”我说,“都听我的。”
话一出口,光就变了。不再往外炸,而是往中间收。我双手合十,像小时候拜灶王爷那样,把所有力量压进胸口。疼,肋骨像是被人拿锯子慢慢拉,但我没哼。再疼能有造神器炸了半条胳膊疼?能有看着第一个宿主死在我面前疼?
光从指缝里挤出来,是金的,不刺眼,像傍晚晒完被子那种暖。它升上去的时候,我没控制方向,它自己知道该去哪儿。
第一道符文锁链出现时,我听见了一声轻响,像是老式收音机调频成功。接着第二道、第三道……一共一百零八道,围着噬能体绕圈。每一道上面都浮出一个名字,一个念头——
“我想回家。”
“我不怕了。”
“这破刀,老子还能再挥一次。”
张兰芳那边咳了一声,声音不大,但我听见她说:“哎哟,这玩意儿还挺好看。”
锁链越缠越紧,黑雾开始冒烟,不是烧,是被逼出来的那种湿气。核心本体抖了几下,像抽筋,然后猛地一缩。那一瞬,我脑子里闪过我爸的脸,他站在数据桥上,点点头,转身走了。
封印完成。
金光落下来,盖住整个裂口,像一层膜贴在地上。空气一下子安静了,连风都没了。我膝盖一软,跪了下来,手撑着地,额头直冒冷汗。
“结束了?”张兰芳喘着问。她把刀插进地里,扶着刀柄站直,“老娘腰都要断了,总算能歇会儿了吧。”
没人答她。
周小雅蹲在边上,眼镜歪了,手指按着太阳穴。她额头那点银光还在闪,一下一下,跟心跳似的。
沈皓瘫坐在终端前,手从接口上滑下来,整个人往后一倒,差点摔地上。他抬手抹了把脸,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节点全稳了……全球在线率百分之九十七……操,我还活着?”
狗王趴在我脚边,脖子上的苹果核串只剩三颗,发着微弱的绿光。它抬头看我,眨了眨眼,然后用鼻子轻轻推我手心。
我咧了下嘴,想笑,结果牵动伤口,疼得龇牙。
就在这时候,地动了一下。
很小,就一下,像是远处有车开过去。可我们几个全愣住了。
“刚才是……”周小雅开口,没说完。
又一下。
这次更清楚,从封印底下传上来,规律的,咚、咚、咚,像钟表走字,又像有人在敲墙。
“心跳?”沈皓坐直了,“谁的心跳?”
“不是我们。”张兰芳低头盯着地面,“是下面。”
我伸手按在地上,掌心传来震动。三下短,两下长,停顿,再来一遍。这不是乱动,是有节奏的,像是……醒过来前的呼吸。
织网者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不是从耳朵进的,是直接在脑子里:
“警告:封印结构稳定,目标生命特征未消失。”
银色光流浮在空中,拼出杨建国的脸。他的嘴一张一合,声音混着机械音和人声:“根据星轨族记录,此为‘孵化周期’初始信号。重复——这只是开始。”
画面一闪,北极冰层底下露出个轮廓,方的,带棱角,看着像座房子,又像口棺材。下一秒就没了。
“啥意思?”张兰芳瞪眼,“封都封上了,还孵?孵蛋啊?”
“不是蛋。”周小雅扶正眼镜,“是它在等什么。或者……被什么叫醒。”
沈皓撑着地爬起来,打开手腕投影,手指划了几下:“我已经发通知了,所有人保持连接状态,别下线。现在不是收工的时候。”
“那你刚才还说自己活着?”我靠在狗王身上,喘匀了气才说话。
“那是感叹句!文学修辞!”他翻白眼,“你以为我想扛着这破网到天荒地老?问题是现在撤,等于给它松绑。”
张兰芳一巴掌拍他后脑勺:“别贫了,说正事。接下来咋办?回市里洗澡换衣服?还是就地搭帐篷守着?”
“守。”我说。
她扭头看我:“你说啥?”
“守。”我又说了一遍,“它既然能醒一次,就能醒第二次。我们不在,谁来摁住它?”
“那你呢?”她指着我,“你都快散架了,还守?”
我试着站起来,腿抖得厉害,但站住了。狗王跟着起身,用肩膀顶我大腿。
“我不是一个人。”我说,“你们都在。”
沈皓哼了一声:“说得跟鸡汤广告似的。不过……算你还有点脑子。”
周小雅摘下眼镜擦了擦,又戴上:“下次,我可以多准备些记忆片段。医院那天,张老师抱着孩子冲进来的事,很多人反应很好。”
“那是当然。”张兰芳挺胸,“老娘跳广场舞都能指挥队形,救人还能不行?”
她说完,回头看了眼封印处。金光还在,微微起伏,像盖着被子睡觉。
“就是这心跳声听着闹心。”她嘀咕,“要不咱砸了它?”
“不能砸。”周小雅摇头,“封印是活的,靠的是信念频率。硬砸,等于切断连接,反而可能激活反制机制。”
“那就听着?”沈皓摊手,“以后二十四小时值班?节假日轮班?还得发工资不?”
“你闭嘴。”我打断他,“现在没人走。节点不能断,宿主不能离线。这不是任务,是底线。”
狗王低叫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趴在封印边缘。它把最后一颗苹果核咬下来,放在地上。核子滚了半圈,停住,绿光一闪,渗进地里。
“你也懂?”我蹲下去摸它脑袋。
它蹭我手,尾巴摇了摇。
沈皓忽然出声:“你看那儿。”
我抬头。封印表面起了点波纹,像水面上的褶皱。金光底下,隐约有个影子在动,很小,蜷着,像胎儿。
“它在长大。”周小雅声音轻了。
张兰芳握紧刀柄:“要不要我现在劈了它?趁它还没成形?”
“不行。”我说,“这一刀下去,伤的是所有相信我们的人。封印靠的是他们的心跳,不是你的刀。”
她咬牙:“可它也会醒。”
“那就让它醒。”我站直,“等它睁开眼,看见的不是恐惧,是这么多人盯着它。看它敢不敢动。”
沈皓笑了下:“你这话要是录下来,能当全球广播。”
“少废话。”我瞪他,“去检查节点,看看有没有波动。”
他比了个oK,转身去终端。
周小雅蹲下,手指贴地,额头银点闪了闪。她在读残留信息。
张兰芳拄着刀,望着北方。天边有点亮,不知道是云反射的光,还是极光要来了。
狗王趴着不动,眼睛一直盯着那颗苹果核。
我站在原地,手还按在地上。
咚、咚、咚。
心跳还在。
三下短,两下长。
和刚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