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着眼前这座秩序井然。
甚至比长安还要文明先进无数倍的城市。
这个念头显得如此可笑。
就在陈远不知所措,呆立在原地的时候,那名黔州信使做出了一个让他毕生难忘的举动。
只见他松开了扶着陈远的手。
然后,
在陈远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主动向他们至高无上的领袖——李承乾,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而李承乾,
也十分自然地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
“元首,长安的使者已经带到。”
信使汇报道。
“辛苦了。”
李承乾点了点头。
随后,
那名信使才转向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陈远,微笑着解释道:
“这,就是我黔州的礼仪。”
握......握手?
陈远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臣子,竟然和他的君主,像朋友一样,平等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无礼”了,这是颠覆!
是彻彻底底的,
对数千年来维系社会纲常的“礼法”的公然践踏!
君为臣纲。
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尊卑有别,
长幼有序。
这才是维系一个国家,一个社会稳定的基石啊!
可是在黔州,
臣子竟然可以和君主平等握手?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惊天骇俗之举!
它彻底打破了自古以来便存在的,那道不可逾越的尊卑鸿沟!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与错乱感席卷了陈远。
让他感觉自己仿佛身处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然而,
李承乾那平静而又深邃的目光。
以及身边信使那理所当然的表情,都在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这不是梦。
在巨大的冲击之下,
陈远的身体反而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他是一个聪明人,
更是一个识时务的人。
他明白,
在黔州这片土地上,他所熟悉的一切规则,都已经不再适用。
他深吸一口气。
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模仿着刚才那名信使的模样,有些僵硬地,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陛......陛下。”
尽管他努力地想要适应这里的规矩。
但那声根深蒂固的称呼,还是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李承乾看着他那副紧张而又惶恐的模样。
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没有在意对方动作的笨拙,同样伸出手,与他轻轻一握。
那只手温暖而有力,传递过来的,却是一种平等与尊重的意味,而非君临天下的威压。
“我并不是皇帝。”
李承乾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陈远的耳中。
“在黔州,没有皇帝。”
陈远猛地一颤,愕然地抬起头。
没有皇帝?
这怎么可能!
一个国家,怎么可以没有皇帝?
“我,是大家共同选举出来的元首。”
李承乾的下一句话,
更是如同一道九天神雷,在陈远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元......元首?
这个词汇的含义,陈远一时之间还无法完全理解。
但是,
后面那半句话,他却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由大家......由子民......共同选举?!
这......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不是依靠血脉的传承,不是依靠上天的授予,而是......
由治下的子民,共同投票选举出来的?
这个念头,
就像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瞬间照亮了陈远混沌的脑海。
也让他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和窒息。
这不就意味着,
这个名为“元首”的领袖,是可以被更换的吗?
如果他做得不好,
黔州的子民,就可以通过“选举”这种方式,让他下台,再换一个人上来?
这......这彻底颠覆了“君权神授”的根本!
颠覆了维系了上千年的世家门阀与皇权血脉的传承制度!
皇权,
在这里,被彻底地瓦解了!
在这里,
没有永恒的统治者,没有天生的贵胄!
一股前所未有的战栗感。
从陈远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被这个念头,吓得浑身冰凉。
但紧接着,
一个更加大胆,更加疯狂,甚至可以说是大逆不道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的心底最深处,猛地滋生了出来!
如果......
如果元首真的是由所有黔州子民共同选举出来的......
那岂不是说,
任何一个黔州人,无论他出身高低,无论他姓甚名谁。
只要他有足够的能力,得到了足够多民众的支持,他......
他就有可能成为元首?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他陈远,也是一个黔州人......
那么,他是不是,也有机会......
成为这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国度的最高领袖?
懵了。
当这个疯狂的念头涌入脑海的一瞬间,陈远彻底懵了!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如擂鼓般狂响。
一股他从未体验过的,名为“野望”的火焰,突然在他的心底熊熊燃起。
那是对权力的渴望,
更是对一种全新可能性的向往。
在等级森严的大唐,
他陈远。
哪怕官至礼部侍郎,也已经走到了他人生仕途的顶点。
因为他并非出身于那些顶级的世家大族。
他的上面,
永远压着一座座他永远也无法逾越的大山。
可是,
在黔州,似乎......
没有这些大山!
在这里,
唯一的标准,似乎就是“能力”与“民心”。
一瞬间,
他对那个生他养他,让他曾经引以为傲的长安,那种强烈的归属感与依赖感,莫名地淡了许多。
与这个充满了无限可能。
能够让一个普通人看到登顶希望的黔州相比,那个论资排辈,阶级固化的长安,显得如此的腐朽与暮气沉沉。
不过,
成为元首的野望,也仅仅是在他心底存在了那短短的一瞬间。
陈远很快就从那种狂热的幻想中清醒了过来。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强行按了下去。
这种想法,
还是太过于疯狂,太不切实际了。
他只是一个大唐的使者。
一个即将献上降书的失败者。
而那个被称为“元首”的男人,是开创了一个新时代的人。
他们之间的差距,比天与地还要遥远。
然而,
虽然理智上压制住了这个念头。
但那颗名为“希望”的种子,却已经在他那片几近崩塌的心灵废墟之上,悄然地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