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鼎的诅咒
时间回到永徽五年惊蛰,星陨阁密室的青铜鼎蒸腾着磁石溶液,三百具磁石棺椁在雾中若隐若现。谢长安枯槁的手指抚过鼎身饕餮纹,突然将《鲁班书》禁文投入鼎中。书页在高温中化作星芒,显现出以命换命的古老咒文——那些笔画分明是用三百童男童女的心头血写成的。
师父!沈青梧的星陨匕首抵住她咽喉,匕首上的二十八宿纹路突然与鼎中星图产生共振,用活人心脏复活镜妖,会遭天谴的!
谢长安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痰里混着星芒冰晶。她的指甲突然变长,划破自己掌心,鲜血在鼎中画出墨家符咒。鼎中突然浮现出陈默的现代实验室影像:徐天正的手术刀悬在培养舱上方,舱内胚胎脖颈处的狼首珏纹路突然发出幽蓝光芒。
三十年前我用三百童男童女心脏为陈默锻造本命磁石时,天谴就该来了!谢长安的瞳孔倒映着胚胎睁开的双眼,那里浮现出墨家符咒——正是陈默此刻在星陨阁地牢的模样。
鼎身的饕餮纹突然活了过来,獠牙刺破雾霭,磁石溶液沸腾成赤金色的浪涛,三百具磁石棺椁同时发出沉闷的震颤,棺盖缝隙里渗出暗红汁液——那是三十年前未干的童男童女血,此刻正顺着地面的墨家阵纹,逆流回青铜鼎中。
沈青梧的匕首握得发白,二十八宿纹路迸出银蓝色的光,逼得谢长安脖颈后仰。可她分明看见,师父眼尾爬满了墨色的咒印,那些纹路正顺着血管往全身蔓延,与鼎中以命换命的咒文遥相呼应。你可知镜妖为何被封印?沈青梧声音发颤,匕首尖的寒光映着谢长安异化的瞳孔,它以人心为食,以执念为引,复活它,不仅是天谴,更是让人间沦为炼狱!
谢长安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冰晶碎裂的脆响。她掌心的符咒骤然发光,青铜鼎中现代实验室的影像愈发清晰——徐天正的手术刀已然落下,却在触碰到胚胎脖颈狼首珏的瞬间,被幽蓝光芒弹开。培养舱内,胚胎的手指突然蜷缩,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竟与谢长安掌心滴落的鲜血一模一样,在空中连成一道跨越时空的血线。
炼狱?谢长安猛地抬手,指尖缠住沈青梧的匕首,任由刀刃划破皮肉,三十年前陈默魂飞魄散,我守着他的本命磁石熬到今日,早已身在炼狱!她另一只手猛地按在鼎沿,饕餮纹的獠牙突然刺入她的手腕,贪婪地吸食着她的血。鼎中咒文以命换命四字突然脱离鼎身,化作四道血色锁链,一道缠上谢长安的脖颈,一道锁向沈青梧的星陨匕首,另外两道竟穿透了时空,一道缠上实验室胚胎的脚踝,一道直奔星陨阁地牢——
地牢深处,陈默正被磁石锁链缚在石壁上,墨色咒印爬满他的脸颊。当血色锁链缠上他手腕的瞬间,他突然睁开眼,眸中的符咒与鼎中胚胎、谢长安掌心的符咒同时炸裂。实验室里,胚胎猛地睁开双眼,那双眼睛里没有婴儿的澄澈,只有与陈默如出一辙的冷冽,狼首珏光芒大盛,竟将培养舱的玻璃震得粉碎。
青梧,你看。谢长安的声音突然变得轻飘飘的,她的身体正随着咒文的光芒逐渐透明,他要回来了,用镜妖的魂,补他的魄;用我的命,续他的寿。
沈青梧只觉得匕首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二十八宿纹路与鼎中星图共振得愈发剧烈,她的视线开始模糊,竟看见三十年前的星陨阁:年少的谢长安抱着襁褓中的陈默,将三百颗跳动的心脏逐一投入青铜鼎,童男童女的哭喊声中,本命磁石在鼎底缓缓成形,而鼎身的饕餮纹,正用猩红的眼睛,凝视着这一切。
就在谢长安的身体即将化作星芒融入鼎中的刹那,地牢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陈默身上的磁石锁链寸寸断裂,他周身萦绕的墨色咒印突然反转,化作金色的符文——那竟是墨家失传的符咒,与谢长安的符咒截然相反。
青铜鼎猛地一震,磁石溶液骤然凝固,以命换命的咒文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沈青梧趁机抽回匕首,却见谢长安透明的身体突然顿住,她的目光越过鼎中乱象,望向地牢的方向,眸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释然的笑意。
而实验室里,徐天正看着挣脱培养舱、悬浮在空中的胚胎,突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枚与陈默脖颈狼首珏一模一样的玉佩,低声呢喃:谢长安,你终究还是帮我完成了一半。
鼎中,现代与古代的影像开始扭曲重叠,胚胎的身影与地牢中陈默的身影逐渐重合,而谢长安的身体,正被两股相悖的符咒力量拉扯,一半化作星芒,一半凝结成冰晶。沈青梧握紧星陨匕首,突然明白——这场跨越三十年的诅咒与救赎,从来都不是谢长安一个人的执念,背后还藏着更深的阴谋,而那枚狼首珏,便是解开一切的关键。
青铜鼎的鼎口突然裂开一道黝黑的时空裂缝,裂缝中翻涌着紫黑色的瘴气,现代实验室的金属冷光与古代密室的雾霭彻底交织——徐天正竟踩着瘴气凝成的阶梯,抱着那具已长到少年模样的胚胎,一步步踏入了星陨阁。他白大褂上沾着幽蓝血迹,狼首珏在胸前剧烈发烫,与鼎身饕餮纹形成诡异的呼应。
“谢长安,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徐天正的声音穿透磁石棺椁的震颤,“墨家‘弑神’符咒需以执念为引,‘护灵’符咒需以血缘为根,你用三十年执念养陈默的魄,我用墨家嫡系血脉育他的身,如今只差镜妖的魂,便能凑齐‘三界合一’的钥匙。”
沈青梧猛地转头,星陨匕首的寒光扫过徐天正:“你才是当年诱骗师父用童男童女炼磁石的人!”
“诱骗?”徐天正嗤笑,少年胚胎突然睁开眼,眸中一半是陈默的冷冽,一半是镜妖的猩红,“是谢长安求着我帮忙的。她亲眼看见陈默被墨家叛徒碎魂,只求能让他重活,哪怕以身饲咒,哪怕引狼入室。”
谢长安的身体已透明到能看见骨骼,墨色咒印与金色符文在她体内疯狂撕扯。她突然用尽最后力气扑向青铜鼎,掌心鲜血化作漫天血符,竟将“以命换命”的咒文强行扭转:“我错了三十年,岂能再让你毁了青梧,毁了人间!”血符落下的瞬间,三百具磁石棺椁突然齐齐炸开,棺中残留的童男童女魂灵化作点点星光,与谢长安的血符交织成一张巨大的封印网,朝着徐天正当头罩下。
陈默突然发出痛苦的嘶吼,磁石锁链彻底崩断,他身上的“弑神”与“护灵”符咒同时爆发,一半力量推着少年胚胎后退,一半力量撞向徐天正。“我不是你的棋子!”他的声音里混着陈默的意识与胚胎的懵懂,狼首珏突然从徐天正胸前飞出,精准落入他手中。
徐天正脸色骤变,猛地将少年胚胎推向封印网:“镜妖,出来!”胚胎胸口突然裂开一道血口,一团青灰色的雾气从中涌出,正是被封印千年的镜妖——它没有实体,只有无数双转动的眼睛,所过之处,磁石溶液瞬间冻结,星芒冰晶纷纷碎裂。
“以魂为契,以血为凭!”镜妖的声音尖锐刺耳,无数只眼睛同时盯住青铜鼎,“今日便借这鼎之力,吞魂噬魄,重掌三界!”
沈青梧突然想起《鲁班书》中记载的破咒之法,她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星陨匕首上,二十八宿纹路瞬间化作金色星链:“师父,借你符咒之力!”谢长安会意,透明的身体化作一道血光,融入匕首之中。匕首突然暴涨数丈,化作一柄通天神刃,沈青梧握紧刀柄,朝着青铜鼎与镜妖的连接处劈下——那里正是“以命换命”咒文的核心,也是徐天正布下的阵法中枢。
“不!”徐天正扑过去想要阻拦,却被陈默死死拽住。陈默手中的狼首珏突然发光,将他与少年胚胎的身影缠在一起,“你欠我的,欠那些孩子的,今日一并还清!”
刀刃落下的瞬间,青铜鼎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以命换命”的咒文寸寸碎裂,镜妖的无数只眼睛同时流出血泪。谢长安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青梧,守好星陨阁,守好人间……”随后便化作点点星光,彻底消散在雾霭中。
封印网轰然落下,镜妖被强行打回胚胎体内,徐天正被星链缠住,动弹不得。青铜鼎的时空裂缝开始闭合,现代实验室的影像逐渐淡去。陈默抱着恢复平静的少年胚胎,看着谢长安消散的方向,眸中满是痛楚与茫然。
沈青梧拄着星陨匕首,望着满目疮痍的密室,三百具磁石棺椁的碎片散落在地,星光与血符的余温渐渐褪去。她知道,这场跨越三十年的诅咒与阴谋并未完全结束——镜妖仍在胚胎体内,徐天正背后或许还有更庞大的墨家叛徒势力,而陈默,既是重生的故人,也是潜藏的隐患。
雾霭渐渐散去,青铜鼎恢复了沉寂,只留下鼎身上模糊的饕餮纹,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罪孽与救赎。沈青梧握紧匕首,眼神变得坚定:“从今日起,我便是星陨阁阁主,凡祸乱人间者,虽远必诛。”
陈默抬起头,狼首珏在他掌心微微发烫,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而被他抱着的少年胚胎,睫毛轻轻颤动,胸口的狼首珏纹路,正悄然亮起微弱的幽蓝。
星链的金光正顺着徐天正的经脉游走,灼烧着他的皮肉,可他突然仰天狂笑,笑声里满是不甘与疯魔,嘶吼震得密室顶簌簌掉灰:“我真的好想再活五百年!”
话音未落,他突然咬破舌尖,将一口精血喷在胸前残留的狼首珏碎片上。碎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与胚胎体内镜妖的青灰雾气产生剧烈共鸣——原来徐天正早已将自己的半魂注入碎片,这些年潜伏现代实验室,竟是在借墨家禁术偷取镜妖的长生之力。
“三十年布局,百年谋划,岂能毁于一旦!”徐天正的皮肤开始龟裂,露出底下墨色的经络,“谢长安愚钝,只知执念救人,却不知镜妖的真正力量,是永生不死!”他猛地挣脱陈默的束缚,扑向青铜鼎,手掌按在鼎身裂痕处,“以我半魂为引,镜妖为核,墨家禁术——借鼎重生!”
青铜鼎突然再次震颤,鼎底渗出粘稠的黑雾,那些黑雾顺着徐天正的掌心钻入他体内,他龟裂的皮肤下竟长出鳞片,瞳孔变成与镜妖如出一辙的猩红。胚胎体内的镜妖仿佛受到召唤,无数只眼睛在雾气中睁开,齐声尖啸:“永生之契,即刻达成!”
陈默只觉得胸口狼首珏滚烫如炙,与胚胎的联系突然变得尖锐刺痛,仿佛有两股力量在拉扯他的魂魄。他看着徐天正逐渐异化的身躯,又望向沈青梧手中的星陨匕首,突然明白了什么:“你要的不是镜妖的魂,是它的永生之力,而这鼎,是墨家失传的‘永生鼎’!”
沈青梧心头一震,《鲁班书》禁文里确实提过,墨家曾铸永生鼎,以活人为祭,以妖魂为引,可助人超脱生死,却会沦为半人半妖的怪物。她握紧匕首,精血再次灌注其上,二十八宿星链化作漫天星网:“妄图窃取永生,必遭天诛!”
“天诛?”徐天正的手臂已化作黑雾缭绕的利爪,他一把抓住胚胎,将其按在青铜鼎上,“我等了三百年,从东晋活到贞观,早已不怕天诛!”他的声音突然苍老又嘶哑,“当年墨家内乱,我被诬陷为叛徒,若不借禁术苟活,早已化作枯骨!今日,我必借这鼎,借这镜妖,活够五百年,活够一千年!”
镜妖的雾气顺着胚胎的伤口涌出,与徐天正的黑雾交织,化作一条巨大的妖影,朝着沈青梧扑来。陈默突然挡在沈青梧身前,手中狼首珏光芒大盛,将自己与胚胎彻底绑定:“你要永生,我偏不让你如愿!”他猛地咬破掌心,鲜血滴在狼首珏上,“墨家‘祭魂’符咒,以我本命磁石为祭,封印永生之力!”
“疯了!你这是自毁魂魄!”徐天正目眦欲裂,妖影的利爪狠狠拍向陈默。
沈青梧趁机飞身而起,星陨匕首化作一道流光,直刺徐天正与青铜鼎相连的眉心——那里是他半魂与鼎力的中枢。“师父以命赎罪,我便以刃镇魂!”匕首刺入的瞬间,徐天正发出凄厉的惨叫,“我真的好想再活五百年……”这句话在密室中回荡,带着无尽的悔恨与不甘,他的身躯开始瓦解,化作黑雾被青铜鼎强行吞噬。
镜妖的妖影失去依托,发出一声悲鸣,被陈默的“祭魂”符咒与沈青梧的星链联手封印回胚胎体内。青铜鼎的裂痕逐渐愈合,鼎身的饕餮纹黯淡下去,那些黑雾被彻底困在鼎中,再也无法作祟。
陈默踉跄着后退,脸色苍白如纸,本命磁石的力量正在快速流失。他看着怀中恢复平静的胚胎,又望向沈青梧,轻声道:“我终究……还是没能偿还所有罪孽。”
沈青梧收起匕首,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在青铜鼎上:“永生从来都不是恩赐,是最沉重的诅咒。”她抬手,星链化作微光,护住陈默的经脉,“你活下来了,那些孩子的仇也报了,往后,好好活着,便是赎罪。”
密室的雾霭彻底散尽,晨光透过通风口照进来,落在散落的磁石棺椁碎片上,折射出温暖的光芒。青铜鼎静静矗立,仿佛卸下了千年的枷锁,鼎身“以命换命”的咒文痕迹,已被晨光冲淡,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星芒。
陈默低头看着掌心的狼首珏,那里还残留着谢长安的血温,也残留着徐天正那句不甘的嘶吼。他突然明白,真正的长生,从不是苟活于世,而是守住心中的道义,护住想护的人。
而沈青梧望着晨光中的星陨阁,眼神坚定——她不仅要守住这里,还要彻底清理墨家叛徒的余孽,让“永生”的诱惑,再也无法蛊惑世人。
星陨阁的晨光还未褪尽,鎏金圣旨已穿过雾霭,落在陈默面前——太极殿传召,皇帝李治要亲见这位“星陨阁秘术传人”。
陈默将襁褓中的陈念交给沈青梧,指尖划过孩子胸口微弱发光的狼首珏,眼底闪过一丝顾虑。他的本命磁石受损未愈,镜妖的残魂仍在陈念体内蛰伏,可当内侍尖细的嗓音再次催促,他终是握紧掌心的狼首珏,随仪仗入宫。
太极殿金砖铺地,龙涎香萦绕殿梁。李治端坐龙椅,目光落在陈默身上时,带着帝王特有的审视与探究:“朕听闻,星陨阁密室一战,你以墨家符咒封印妖邪,诛杀乱臣徐天正?”
“臣只是顺势而为,真正赎罪者,是谢长安先生。”陈默躬身行礼,声音沉稳,藏着未散的疲惫。
李治轻笑一声,抬手示意内侍展开一幅舆图,汴州之地被朱笔圈出:“汴州近来异动频发,城郊墨家旧址磁石暴走,百姓传言有妖物作祟,连官府都束手无策。”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默掌心的狼首珏,“你既懂墨家秘术,又与磁石、妖魂深有渊源,朕封你为汴州都督,即刻启程,督办此事,安定一方。”
此言一出,殿内群臣窃窃私语。汴州是漕运要地,却也是墨家余孽潜藏的重灾区,这任命看似荣宠,实则是把陈默推到了风口浪尖。
陈默心头一震,他本想留在星陨阁守护陈念,压制镜妖,可李治的话戳中了他的软肋——汴州的磁石异动,多半与徐天正的余党有关,那些人若再借墨家禁术作乱,又会有无数百姓遭殃。“臣……遵旨。”他终是叩首接旨,腰间狼首珏突然发烫,似在呼应远方的磁石异动。
出宫时,沈青梧已带着星陨匕首等候在朱雀大街。她将一个锦盒递给他,里面是二十八宿纹的护心符:“汴州墨家旧址下,藏着当年墨家分舵的‘聚磁阵’,徐天正的余党肯定是想借阵唤醒更多妖邪。”她指尖划过陈默的手腕,星链微光注入他体内,“陈念我会照看好,你若遇危险,捏碎护心符,我即刻赶来。”
陈默接过锦盒,望着沈青梧坚定的眼眸,轻声道:“替我守好他,也守好自己。”他转身登上驿车,车帘落下的瞬间,瞥见襁褓中陈念的睫毛轻轻颤动,胸口狼首珏的幽蓝光芒,竟与远方汴州的方向隐隐呼应。
三日后,汴州城外。陈默身着绯色都督官服,望着城门上“汴州”二字,身后跟着朝廷拨付的卫队。城风卷着沙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磁石腥气,远处城郊的墨家旧址方向,黑气如丝,缠绕在天际。
他握紧腰间的狼首珏,突然察觉到体内本命磁石的共鸣——那聚磁阵的力量,竟比他预想的更为强盛,而阵眼深处,似乎还藏着一道与镜妖同源的气息。
“都督,入城吧?”属下上前禀报。
陈默颔首,目光沉了下去:“先去墨家旧址探查。”他知道,这场任命绝非简单的督办治安,汴州城下,藏着的不仅是墨家余孽,或许还有关于“永生”的最后阴谋,而陈念体内的镜妖,恐怕也会在此地,迎来最终的觉醒。
汴州都督府的烛火映着舆图,属下刚从城郊墨家旧址探查归来,脸上带着难掩的亢奋:“都督,属下在旧址石壁的暗格里,发现了一卷残缺帛书,上面提道——东海青屿岛藏有‘墨家秘藏’,足以‘镇妖定魂’!”
陈默猛地抬头,指尖按在帛书残缺处,那里恰好画着半枚狼首珏纹样,与他掌心的玉佩严丝合缝。“青屿岛?”他眸色一沉,想起沈青梧昨日传来的密信,陈念体内的镜妖残魂近来异动愈发频繁,唯有更强的墨家磁石才能压制,“这所谓宝藏,恐怕是墨家当年留存的‘镇妖磁核’。”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闯入一名斥候,神色慌张:“都督!城中流言四起,说青屿岛的宝藏不仅能镇妖,还藏着‘补全魂魄’的秘术,徐天正的余党已经集结船队,往东海去了!”
陈默豁然起身,腰间狼首珏发烫,似在呼应远方的磁核。他深知,若让余党夺得镇妖磁核,不仅能唤醒镜妖本体,更能重启永生禁术,到时候天下又将生灵涂炭。“备船!”他沉声道,“即刻启程前往青屿岛,务必在余党之前找到磁核!”
三日后,东海之上,风浪大作。陈默的船队穿行在迷雾中,远处隐约可见一座孤岛,岛上山石黝黑,竟泛着磁石特有的幽光——正是青屿岛。可就在靠近岛屿时,船身突然剧烈摇晃,水下传来阵阵轰鸣,无数铁链从海中窜出,缠住船底,竟是墨家布置的“锁海阵”。
“都督,水下有异动!”水手惊呼着指向海面,只见数条黑影在水中穿梭,正是余党驯养的水妖。
陈默握紧狼首珏,掌心鲜血渗出,符咒之力顺着船舷蔓延,试图破解锁海阵。可就在此时,怀中突然传来异动,竟是沈青梧抱着陈念赶来了——她担心陈默安危,更怕镜妖感应到磁核失控,便悄悄追了上来。
“青梧?你怎么来了?”陈默又惊又急,陈念此刻脸色发白,胸口狼首珏的光芒忽明忽暗。
沈青梧将孩子护在怀中,星陨匕首出鞘,二十八宿纹路亮起:“青屿岛的磁场会激化镜妖,我带着陈念,或许能借他体内的残魂,找到磁核的位置。”她话音刚落,陈念突然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猩红,小手指向岛屿深处:“在……山里……有和我一样的气息……”
话音未落,水下的水妖突然发起猛攻,船板被撞得粉碎。余党的船队从迷雾中驶出,为首的正是徐天正的师弟墨尘,他站在船头狂笑:“陈默,多谢你替我们找到青屿岛!这镇妖磁核,还有镜妖,都将是我的!”
陈默将沈青梧和陈念护在身后,狼首珏光芒大盛,与青屿岛的磁石产生共鸣:“想要磁核,先过我这关!”他纵身跃向海面,符咒之力在水中化作金色光刃,斩断缠绕船底的铁链,而沈青梧则带着陈念,趁乱登上青屿岛,朝着岛屿深处奔去——那里,藏着墨家秘藏,也藏着这场阴谋的最终答案。
暮春的青屿岛,正是海棠如云的时节。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压满枝头,晨露未曦时,每一片都含着晶莹的水光,在咸湿的海风里轻轻颤动,像是千万只振翅欲飞的玉蝶。晓菲披着半旧的素色道袍,盘膝坐在临海的礁石上,望着潮水一遍遍漫过滩涂。远处,瑾洛穿着淡青色的襦裙,裙裾被海风拂起柔软的弧度,正牵着三岁的宁珩在浅滩上追逐退去的浪花。
宁珩裹着细布短褐,赤着脚丫在湿润的沙地上奔跑,小小的身影被晨曦拉得细长。他忽然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从沙砾中挖出一枚完整的贝壳,举到耳边,圆溜溜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爹!娘!”他挥舞着肉乎乎的手臂,声音软糯清亮,“这壳儿能听海说话!里面有呜呜的声音!”
瑾洛快步走过去,裙摆沾上了深色的水痕。她弯下腰,用袖角轻轻擦去宁珩脸颊上的沙粒,目光柔软得像初融的春水:“是浪涛在跟宁珩打招呼呢。它说,小宁珩又长高了半寸。”
晓菲起身跃下礁石,道袍下摆扫过沾满露水的青草。他走近妻儿,伸手将二人一同揽入怀中。指尖不经意触到瑾洛腕间的银镯,那上面缠枝莲的纹路早已被岁月摩挲得温润——这是三年前他们仓皇离开长安时,他亲手为她戴上的。那时海棠正落,如今又见海棠开。
“瑾洛,”他的声音低沉下来,目光越过粼粼海面,投向看不见的远方,“昨夜海商带来的消息,你都听见了。”
瑾洛轻轻“嗯”了一声,将宁珩往怀里拢了拢。孩子还在专心致志地听着贝壳里的海声,对大人间突然凝重的气氛浑然不觉。
“靖安郡公不仅把持朝政,如今更与漠北那些信奉血祭的邪徒勾结。”晓菲的指节无意识收紧,“太乙山纯阳观上月又遭突袭,藏经阁被焚毁大半。终南山那边……武当观虽然暂时无恙,但师父他们屡遭试探,怕是独木难支。”
一片海棠花瓣随风飘旋,恰好落在瑾洛的鬓边。她抬手拂去,指尖在微凉的花瓣上停留了一瞬。
三载避世光阴,如指间流沙。岛上春深几度,他们植蔬捕鱼,教宁珩识字说话,看潮起潮落,几乎要忘记长安城的飞檐斗拱、马蹄声声。可终究,树欲静而风不止。
“是该回去了。”瑾洛抬起眼眸,海风拂起她额前的碎发,那双总是温柔含笑的眼里此刻沉淀着坚定如磐石的光,“你去哪,我与宁珩便去哪。”
晓菲凝视着妻子清亮的眸子,又低头看着正把贝壳贴在耳边、咯咯直笑的宁珩,心中翻涌的波澜渐渐平息成一种深沉的决意。他弯腰将儿子抱起,让孩子坐在自己坚实的臂弯里。
“宁珩,”他指着北方那一片苍茫的海天交界处,“想不想去看一看真正的长安?那里的春天,有看不尽的花,望不断的楼,还有……许许多多等你认识的人。”
宁珩似懂非懂地眨着眼睛,小手仍紧紧攥着那枚贝壳,奶声奶气地问:“长安的海,也会跟我说话吗?”
晓菲与瑾洛相视一眼,千般思绪尽在不言中。海鸥在头顶盘旋鸣叫,新的潮水正漫上沙滩,将过往的足迹一一抚平。
晓菲正待细说长安旧事,忽闻远处传来桨橹破水之声,夹杂着几句清晰的官话。一艘颇为考究的客船正缓缓靠向小岛西侧那处平日罕有人至的简易码头。船上下来数人,为首的是一对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女。
男子约莫四十上下,身着靛蓝色常服,腰束革带,虽作寻常士人打扮,但步履间自有久居人上的威仪,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岛上山石林木。他身侧的妇人,年纪稍轻,穿着杏子黄缕金撒花裙,外罩一件莲青鹤氅,容颜姣好却面带倦色,眉宇间锁着一缕轻愁,由侍女小心搀扶着。
这行人显然也注意到了海边的一家三口。那男子的目光在晓菲身上停留片刻,尤其在看到他身上的道袍和卓然气度时,微微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拱手为礼,声音洪亮:“在下汴州陈默,借内子庆娘途经此地,听闻青屿岛海棠一绝,特来叨扰,不想岛上竟有高人雅士隐居,失敬。”
晓菲与瑾洛交换了一个眼神。汴州都督陈默?这可是位手握实权、名动一方的人物。晓菲虽隐居海外,但对中原人物并非一无所知。他不动声色地还了一礼,语气平和:“山野之人,当不起‘高人’二字。鄙姓李,携内子在此暂居。尊驾既为海棠而来,此刻确是岛上最好的光景。”
陈默朗声一笑,显得颇为豪爽:“李兄过谦了。能择此世外桃源而居,便是真高人。”他的视线落到正好奇打量他们的宁珩身上,神色柔和了些,“好伶俐的娃娃。”又见瑾洛风姿清雅,晓菲气度沉凝,心中更是暗暗称奇。
钱庆娘此时也轻轻福了一礼,声音温婉却略带中气不足:“外子唐突,扰了贤伉俪清静。实在是妾身久病烦郁,听闻此岛景致能怡情悦性,故而前来,望能稍解沉疴。”她说话时,目光不由得被瑾洛腕间的银镯和宁珩天真无邪的模样吸引,眼底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晓菲淡然道:“陈夫人言重了。海岛风大,若夫人不弃,可到前面草庐稍坐,饮一杯粗茶。”
陈默正欲借此机会多探听些这神秘夫妇的底细,便从善如流:“如此,便叨扰了。”
一行人沿着开满海棠的小径缓步而行。陈默看似随意地与晓菲交谈,问些风土物产,实则言语间机锋暗藏,试探着晓菲的来历。晓菲则应对得体,只说是避世修道的寻常人,对中原之事语焉不详。
钱庆娘倒是与瑾洛低声交谈了几句,多是询问岛上生活,看着宁珩在花树下蹒跚学步,苍白的脸上也难得有了些许笑意,轻声道:“令郎真是有福气,能在此仙境长大。”
瑾洛微笑颔首,心中却知,这短暂的宁静,恐怕即将被来自中原的风波打破。陈默夫妇的意外到访,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涟漪已生。而晓菲望着北方的眼神,也愈发坚定。归意,已如这暮春的海潮,不可阻挡。
晓菲那句“归期就在这三两日”尚在瑾洛心头盘绕,远处码头传来的动静便打破了海岛的宁静。一艘形制规整、吃水颇深的官船缓缓靠岸,船上先跃下十余名劲装结束的汉子,动作迅捷利落,他们并未立刻跟随主人,而是迅速分散开来,隐入码头附近的礁石与树林边缘,看似随意,实则占据了各处要冲,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另有几人留在船边守卫,手始终按在腰间的佩刀上。
在这隐隐形成的护卫圈中心,那对气质不凡的中年男女才从容下船。男子身着雳蓝色圆领袍,腰间蹀躞带上悬着玉佩香囊,虽作文士打扮,但眉宇间那份久居人上的威仪与方才那些护卫的肃杀之气,已昭示其身份绝非寻常游客。他身侧的妇人,穿着杏子黄缕金撒花裙,外罩莲青鹤氅,容颜姣好却面色苍白,眉宇间锁着一缕挥之不去的轻愁,由一名俏丽的侍女小心搀扶着。
这行人自然也立刻注意到了海边这异常和谐的一家三口。男子的目光在晓菲身上停留片刻,掠过那身半旧道袍和卓然不群的气度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与审视。他拱手为礼,声音洪亮却不失分寸,打破了海风的絮语:“在下汴州陈默,借内子庆娘途经此地,久闻青屿岛海棠盛景,特来一观,不想竟有缘得遇贤伉俪,打扰清静了。”
晓菲与瑾洛交换了一个眼神。汴州都督陈默?这可是位手握实权、名动一方的人物,更是当今圣上颇为倚重的边帅之一。晓菲虽隐居海外三载,但对中原人物舆图并非一无所知。他不动声色地踏前半步,隐隐将妻儿护在身后些许,这才从容还礼:“陈都督大名,如雷贯耳。山野之人,当不起‘贤伉俪’之称。鄙姓李,携内子在此暂居。”他的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远处那些若隐若现的护卫身影,“尊驾既为海棠而来,此刻东面山坡花开正盛,确是岛上最好的光景。”
陈默朗声一笑,显得颇为豪爽,眼神却依旧锐利:“李兄过谦了。能择此世外桃源而居,眼界胸襟便非常人可及。”他的视线落到正躲在瑾洛身后,睁着乌溜溜大眼睛好奇打量他们的宁珩身上,神色刻意柔和了些,“好伶俐的娃娃,眉目清秀,颇有灵气。”他又见瑾洛风姿清雅,晓菲气度沉凝,面对他这一行人与远处隐约的护卫竟无半分局促,心中更是暗暗称奇,疑窦丛生。
钱庆娘此时也轻轻福了一礼,声音温婉却带着中气不足的虚弱:“外子唐突,扰了贤伉俪清静。实在是妾身……咳咳……久病缠身,心绪郁结,听闻此岛景致空灵,或能稍解沉疴,故而冒昧前来。”她说话时,目光不由得被瑾洛腕间那枚样式古朴的银镯吸引,又落在宁珩天真无邪的小脸上,眼底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羡慕与落寞。
晓菲心知这等人物既然登岛,轻易不会离去,与其回避,不如坦然。他便淡然道:“陈夫人言重了。海岛风大,夫人玉体违和,若是不弃,可到前方陋室稍坐,饮一杯粗茶暖身。”
陈默正欲借此机会多探听些这神秘夫妇的底细,闻言便从善如流:“如此,便叨扰李兄了。”
一行人沿着落英缤纷的小径缓步而行。陈默看似随意地与晓菲交谈,问些风土物产、海况天气,实则言语间机锋暗藏,不断试探着晓菲的来历与学识。晓菲则应对得体,引经据典时恰到好处,谈及民生亦有见解,却始终将自己笼罩在一层“避世修道”的迷雾之中,对中原时局、长安动向一概语焉不详,滴水不漏。
钱庆娘与瑾洛跟在稍后,低声交谈了几句。多是钱庆娘询问岛上四季景致、日常起居,听着瑾洛描述春种秋藏、听涛观星的生活,看着她提及宁珩时自然流露的温柔,再对比自身缠绵病榻的寂寥与膝下无子的凄凉,钱庆娘苍白的脸上虽带着笑,眼神却愈发黯淡,只轻声道:“妹妹与令郎……真是有福之人,能在此仙境,得享天伦之乐。”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
瑾洛微笑颔首,心中却愈发清明。陈默夫妇的意外到访,尤其是那些在远处待命、训练有素的护卫,如同一声警钟,敲碎了三年来海岛生活的宁静幻梦。中原的权力与风波,已然逼近到这海外孤岛。她望向走在前面,与陈默并肩而行的晓菲挺拔却透出决绝的背影,知道归意已决,再无转圜。北方的长安,无论等待他们的是福是祸,归程都已箭在弦上。
一行人沿着蜿蜒小径,踏着满地海棠落英,向岛内那片掩在绿树丛中的木屋行去。陈默与晓菲并肩走在前面,言谈看似闲适,实则暗流涌动。
“李兄见识不凡,谈吐间颇有经纬之气,隐居于此,实在可惜了。”陈默随手折下一段带着花苞的枝条,状似无意地说道,“如今圣主开明,广纳贤才,似李兄这般人物,若肯出山,何愁不能一展抱负?”
晓菲目光平静地望向远处海天一色的苍茫,淡淡道:“山野之人,疏懒惯了,胸无大志,只求一家平安,看花开花落而已。庙堂之高,非我所愿。”
陈默哈哈一笑,眼中精光一闪:“李兄过谦了。‘看花开花落’也需要通透心境,非凡俗之人可及。只是如今这世道,漠北风沙渐欲南侵,朝中……呵,也并非铁板一块,想要偏安一隅,只怕不易。”他话锋一转,似在感慨,又似在提醒,“有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晓菲心中一动,听出他话中有话,却只是微微颔首,不再接话。他感觉到陈默的试探如绵里藏针,此人绝非仅为赏花而来,或许也与近来海上增多的巡查、中原传来的紧张气氛有关。
后方,钱庆娘由侍女搀扶着,与瑾洛缓步同行。她的身体确实虚弱,走一段便需停下微微喘息。
“让妹妹见笑了,”钱庆娘看着瑾洛关切的眼神,苦笑道,“我这身子,是当年在汴州……唉,受了些寒气,便一直如此,汤药不断,却总不见根本好转。看妹妹神色清朗,步履轻盈,想必是这海岛仙气滋养人。”
瑾洛温和道:“夫人只是郁结于心,若能宽怀静养,假以时日,定能康复。岛上清净,夫人若不急着赶路,多住几日,或有益处。”她看得出,钱庆娘的病,三分在身,七分在心,那眉宇间的愁绪,比海上的雾霭更浓。
钱庆娘轻轻摇头,目光有些空洞:“身不由己啊……外务繁忙,岂能因我一介妇人而耽搁。”她看着前方蹦蹦跳跳、不时弯腰捡拾漂亮石子的宁珩,眼中羡慕之色更浓,“令郎真是惹人怜爱。我与外子……唉,缘浅福薄……”她的话语戛然而止,似乎触及了伤心处,不愿再多言。
瑾洛心中了然,亦生出几分同情。这都督夫人,看似锦衣玉食,实则内心孤寂凄苦,与她这隐居海岛的“自在”相比,孰幸孰不幸,倒也难说。
快到木屋时,远处树丛中,一个看似头目的护卫快步走到陈默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陈默脸色不变,只微微摆了摆手,那护卫便躬身退下,再次隐入林中。但晓菲敏锐地注意到,那护卫退下前,目光在自己和瑾洛身上极快地扫过,带着一丝审视与回忆,仿佛在确认什么。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晓菲心中的警兆更甚。这些护卫,绝非普通的家丁护院,而是训练有素、经验老道的军中好手或暗探。他们登岛,赏花或许是个由头,巡查或另有目的,恐怕才是真。
木屋简陋却整洁,晓菲请陈默夫妇在院中石凳上坐下,瑾洛默默地去屋内烹茶。宁珩有些怕生,紧紧挨着瑾洛的腿,大眼睛却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客人。
陈默环顾四周,看着这依山面海、与世无争的居所,再看看眼前气度不凡的男主人和清雅脱尘的女主人,心中疑云更重。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对夫妇绝非寻常避世之人。那男子眉宇间偶尔闪过的锐利与沉毅,那女子举止间的端庄与从容,都非普通乡野民妇所能拥有。还有那孩子,灵秀逼人。
“李兄,”陈默端起瑾洛奉上的粗陶茶碗,抿了一口清冽的茶水,忽然问道,“听闻近年来,有些长安旧人,因不惯朝中风气,散落江湖海外,李兄久居此地,可曾听闻过什么风声?”
晓菲执壶的手稳如磐石,为他续上茶水,面色平静无波:“陈某消息闭塞,只与海鸥沙蟹为伴,偶尔听得过往商船带来些市井传闻,也是过耳即忘,做不得真。长安旧事,于我,已如隔世云烟了。”
他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陈默看着他,知道再问下去也是徒劳,便笑了笑,转而称赞起茶水的清甜。
然而,空气中那种无形的张力,却并未消散。远处,几十名护卫如同沉默的礁石,隐在岛上的各个角落,他们的存在,无声地提醒着所有人,这片看似宁静的海岛,已被来自中原的权力阴影所笼罩。而晓菲知道,他与瑾洛、宁珩的桃源岁月,至此,是真的要结束了。北归之路,注定不会平坦。
陈默接过晓菲递来的粗陶茶碗,目光却并未停留在茶汤上,而是似不经意地扫过小院四周。院角倚着几捆看似杂乱的竹竿,其堆放的角度却隐隐透着某种规律;靠近屋墙的地面,有几块石板的颜色与周围略有差异,缝隙间干净得不见一丝苔藓。他久经沙场,又执掌一方军政,对陷阱、机括一类的东西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这看似淳朴自然的院落,隐隐给他一种踏入某种无形领域的微妙压迫感。
“李兄这居所,倒是别致。”陈默啜了一口茶,语气随意,眼神却锐利如刀,“依山傍海,看似不设防,实则……暗合奇门之理?”
晓菲神色不变,只是将宁珩往自己身边拢了拢,平静道:“海岛孤悬,难免有些蛇虫鼠蚁,乃至不请自来的恶客。些许自保的小玩意儿,让都督见笑了。”
他话音未落,院外林中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短促的惊呼!一名原本在树林边缘警戒的护卫,不知触动了何处,脚踝已被一根骤然弹起的坚韧藤索套住,整个人被倒吊着提离了地面,在空中微微晃荡。他反应极快,并未大声呼救,只是奋力试图弯身去割断藤索。
几乎同时,附近几处看似平常的草丛或树后,响起了细微的机括转动声,那是其他护卫被同伴的遭遇惊动,下意识寻找掩体或准备反击时,可能触碰到其他警戒机关的声响。
陈默脸色一沉,放下茶碗。院内的气氛瞬间绷紧。钱庆娘吓得轻呼一声,脸色更白,下意识地抓住了身旁瑾洛的手臂。瑾洛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目光却看向晓菲,带着询问。
晓菲微微抬手,对着林中某个方向做了个奇特的手势。片刻之后,那倒吊着的护卫只觉得脚踝一松,藤索如同有生命般迅速缩回地下,他轻巧地翻身落地,虽有些狼狈,但并未受伤。林中那细微的机括声也悄然隐去,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手下人鲁莽,误触了李兄的布置,还望海涵。”陈默拱手道,语气听不出喜怒,但眼神深处的探究之意更浓。能布下如此精准、迅捷且留有余地(未伤人性命)的机关,这绝非普通隐士所能为。这更像是……军中斥候或者某些传承悠久的江湖门派的手段。
晓菲淡然一笑:“无妨。岛上路径不熟,难免的。只是提醒都督,这岛上,有些地方看似通路,实则行不得;有些礁石看似平常,却可能是诱饵。还请约束手下,勿要随意走动,以免被误伤。”
这话说得客气,却是明确的警告。陈默深深看了晓菲一眼,终于不再掩饰:“李兄真是深藏不露。这等精妙机关,陈某只在边军精锐设伏时见过类似之物,或是……某些传承古老的世家大族,用以守护宗祠秘地的布置。不知李兄师承何处?”
他几乎已经断定,眼前之人,绝非等闲。其身份,恐怕远比“避世修道”复杂得多。这青屿岛,也绝非简单的世外桃源,而是一座经营已久、暗藏玄机的堡垒。
晓菲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望着北方,海风拂动他的道袍,猎猎作响。“师承何处,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该来的,总会来。”他低头,对怀中的宁珩柔声道,“宁珩,怕不怕?”
宁珩看着刚才那一幕,小脸上有些惊讶,却并无惧色,反而用力摇头:“不怕!爹做的机关,是保护我们的!”
童言无忌,却让陈默和钱庆娘心中都是一震。保护?需要如此严密的机关来保护,他们面对的又是什么?
晓菲抬头,看向陈默,目光坦然中带着一丝决绝:“陈都督,茶已饮过,海棠亦已赏过。尊夫人需要静养,岛上风大,不宜久留。若无他事,李某便不远送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陈默知道,再待下去,不仅探听不到更多,反而可能引发不必要的冲突。他起身,郑重拱手:“既如此,陈某告辞。李兄,山高水长,望自珍重。或许……他日在中原,还有再见之期。”
他特意加重了“中原”二字,带着某种暗示。随即,他扶起钱庆娘,示意侍卫集结,一行人沿着来路,在晓菲平静目光的注视下,谨慎地退向码头。
瑾洛走到晓菲身边,看着远去的船只,轻声道:“他们起疑了。”
“无妨,”晓菲揽住她的肩,目光深邃,“机关已动,归期已定。他们不过是恰好敲响了启程的钟声。收拾一下吧,我们……也该动身了。长安的棋局,等了三年,该回去落子了。”
木屋周围,那些看似无害的草木竹石,在夕阳下仿佛被注入了森然的杀气,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离岛后,此地将成为任何闯入者的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