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上的信息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品鉴会表面上的和谐与热闹。赵琰的目光与东南角那个灰衣人短暂交汇,对方似乎有所察觉,迅速低下头,若无其事地转向旁边的展台,但那一闪而过的警惕眼神,未能逃过赵琰锐利的双眼。
“幽冥火”的探子,不仅混了进来,还可能带着危险物品。那指尖的暗红痕迹,是毒,是火药,还是与琉璃珠相关的某种媒介?无法确定,但绝不能放任不管。
赵琰不动声色,对身旁扮作伙计的石坚低语几句。石坚会意,悄然隐入人群。赵琰则走向林小满,借讨论一道药膳的工夫,将情况告知。林小满心中一惊,面上却依旧保持着从容的微笑,与前来请教的食客交谈,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灰衣人,注意到他似乎对王石头寄来的那些干燥的、带有特殊气味的边塞香料格外关注。
“不能硬来,以免惊扰会场,造成恐慌。”林小满低声道,脑中飞速思索,“品鉴会不能中断,这是传播理念的重要时机。得想办法让他自行暴露,或者悄无声息地控制住。”
一个计划迅速形成。林小满以评审身份,宣布下一环节为“盲品鉴真”互动活动,邀请现场观众参与,辨别几种外观相似、但品质和特性迥异的食材或调料,优胜者可获赠“养慎斋”的药膳礼品。这活动既能增加趣味性,普及食安知识,又能创造一个合理的、接近并观察灰衣人的机会。
果然,活动吸引了大批围观者。灰衣人似乎对奖品兴趣不大,但或许是为了不显得突兀,也站在了人群外围。林小满亲自主持,她拿出几盘磨成粉末的调料,其中一盘,正是王石头寄来的、混有特殊驱寒药草的边塞香料粉,与普通香料外观极难区分。
“请诸位闻香、观色,甚至可指尖沾取微量品尝,辨别哪一盘是真正的‘暖身驱寒香料’。”林小满解释道,目光扫过灰衣人。阿卯被安排在一旁协助,他超常的嗅觉此刻派上用场,能确保活动顺利进行,同时也能近距离留意灰衣人。
灰衣人起初只是观望,但随着众人踊跃尝试,气氛热烈,他似乎也放松了一丝警惕。当轮到他那一片区域时,他犹豫了一下,也象征性地用手指蘸取了一点林小满特意指到他面前的、那盘真正的边塞香料粉,凑近鼻尖闻了闻。
就在这一瞬间,异变陡生!
灰衣人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角渗出冷汗,手指剧烈颤抖,几乎拿不住那点香料粉!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嗬嗬”声,仿佛极度痛苦,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这位客官,您怎么了?”林小满立刻上前,语气关切,动作却极快地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指尖看似无意地搭上了他的腕脉。脉象紊乱急促,心脉附近有一股阴寒邪毒骤然发作!这绝非伪装!
是那香料!香料中某种成分,与他体内潜伏的某种东西(可能是他携带的“那东西”,也可能是他自身被种下的控制手段)发生了剧烈冲突,引发了反噬!
“快!这位客官怕是旧疾复发!扶到后堂休息!”林小满当机立断,高声喊道。石坚和另一名扮作伙计的护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搀扶”住几乎无法行走的灰衣人,半强制性地将他带离了会场,送往客栈后院早已准备好的静室。
会场出现小小骚动,但被林小满以“可能是对某种香料过敏,休息便好”轻松化解,活动继续。众人不疑有他,反而对“药膳香料”的功效多了几分好奇。
后堂静室内,灰衣人蜷缩在榻上,痛苦呻吟。林小满检查后,确认是某种特制的慢性毒素突然被引动,若非及时救治,恐有性命之忧。下毒者手段狠辣,显然是为了控制手下,防止其背叛或泄密。
“救……救我……”灰衣人意识模糊间,发出微弱的哀求。
林小满与随后赶来的赵琰交换了一个眼神。救人,或许能撬开他的嘴,获得宝贵情报;但风险在于,若解毒,是否会惊动其同伙?
“先稳住毒性,问清来历。”赵琰沉声道。控制消息,比立刻解毒更重要。
林小满取出银针,刺入灰衣人几处穴道,暂时压制住肆虐的毒性,又喂他服下一颗胡老头秘制的“清心护元丹”。灰衣人痛苦稍减,神智清醒了些,看到眼前陌生的环境和不怒自威的赵琰、气度沉静的林小满,眼中满是恐惧。
“你是谁?为何而来?指尖的红痕是何物?”赵琰单刀直入,语气不容置疑。
灰衣人紧闭双唇,显然受过严格训练。
林小满叹了口气,语气平和却带着洞察一切的力量:“你中的是‘附骨幽兰’之毒,每隔七日需服一次解药,否则痛彻骨髓,经脉尽断而亡。下毒者,可没给你留活路。你为他卖命,他可曾在意你的生死?”
灰衣人身体一颤,眼中闪过绝望和怨恨。
林小满继续道:“我能暂缓你的痛苦,甚至……或许能找到彻底解毒之法。但前提是,你需说实话。你的命,在你一念之间。”
威逼与施恩并施,打破了灰衣人的心理防线。他喘息着,断断续续地交代:他确是“幽冥火” “酉”字组成员,奉命混入品鉴会,确认“目标”(林小满)是否真在此地,并探查是否有“琉璃火”(即琉璃珠)或相关“药膳秘匣”(指胡老头笔记或林小满的配方)的线索。他指尖的暗红,是一种特殊的磷粉混合了追踪香料的标记,用于在必要时给同伙信号或自身被灭口后留下线索。他体内之毒,是入组织时便被种下,用以控制。
“你们来了多少人?下一步计划是什么?”赵琰追问。
“不……不知具体人数……只知……若确认目标,便以火光为号……附近……有接应……”灰衣人气息微弱。
问不出更多有用信息,赵琰令石坚将其严密看管。虽然未能一网打尽,但拔掉了这颗钉子,获悉了部分敌情,已是不小的收获。更重要的是,对方投石问路的意图落空,还折了一人,短期内应不敢再轻举妄动。
处理完突发状况,品鉴会也已接近尾声。最终,这场一波三折的盛会,在林小满对“食为天、安为先、技为本、传为恒”理念的总结陈词中圆满落幕。众多参与者和围观者带着对美食药膳的新认识、对饮食安全的重视以及对主办方(虽不知其真正背景)的赞赏散去。张诚、李芸娘等弟子的展位备受好评,他们带来的理念和产品悄然在望山镇乃至更广范围播下了种子。
夜色降临,悦来客栈后院,赵琰、林小满与核心人员复盘今日之事。
“幽冥火果然贼心不死,但此次试探受挫,应能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赵琰分析道,“但他们已知我们大概方位,此地不宜久留。需尽快返回翠微谷,从长计议。”
林小满点头:“此次品鉴会,也算达到了预期。理念已传出,弟子们表现优异,阿卯今日也临危不乱,是个可造之才。” 她看着在一旁认真整理今日记录的阿卯,眼中露出欣慰。
然而,他们并未放松警惕。石坚加派了暗哨,监控镇外动静。果然,子夜时分,望山镇外东南方向的山林中,突兀地升起了三支幽蓝色的火焰信号,在空中短暂停留后熄灭。那是灰衣人未能发出的接应信号!幽冥火的接应人马,果然就在附近!
“他们等不到信号,必知出事,可能会进行搜索。”石坚回报。
“无妨。”赵琰神色平静,“我们明日一早便分批撤离,路线已规划好。让他们在这望山镇慢慢找吧。”
次日黎明,赵琰、林小满一行人悄然离开望山镇,分作三路,迂回撤向翠微谷。一路顺利,未遇阻拦。似乎幽冥火在失去内应后,暂时陷入了混乱和观望。
回到安全的翠微谷,众人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品鉴会的成功与挫败幽冥火阴谋的经历,让幸存下来的弟子们经历了洗礼,成长迅速,尤其是阿卯,眼神中多了几分沉稳与坚毅。谷内的生活与教学重新步入正轨,但氛围已大不相同,少了几分世外桃源的安逸,多了几分砥砺前行的锐气。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十日后,负责与外界联络的巽风带回一个消息:有人在江陵城的黑市上,放出高价悬赏,寻找一种失传的、以“七味珍”调制的“芙蓉并蒂糕” 的配方和传人。而这道点心,正是胡老头笔记中记载的、传闻中前朝某位宠妃最爱的宫廷秘点!
几乎同时,秦义(伤势渐愈)也从江湖旧友处得知,近期有高党背景的官船在运河上活动频繁,似乎在秘密搜集各地的特色食材和古老食谱,行为诡秘。
幽冥火的直接威胁暂缓,但高党对前朝秘方、宫廷饮食的追查,却显露出另一种潜在的危险。这两者之间,是否有某种联系?他们寻找这些,目的何在?
赵琰与林小满站在谷中最高处,望着层峦叠嶂的远山。刚刚化解一场危机,新的迷雾又悄然笼罩。这世间的美味与传承,似乎总与权力、阴谋纠缠不清。
“看来,想安心地传道授业,也非易事。”林小满轻叹。
“无妨。”赵琰握住她的手,目光深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寻他们的秘方,我们传我们的理念。这人间至味,终究是属于天下百姓的。只是,下次‘品鉴’,我们或许该换个更响亮的名头了……”
他的话音未落,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落入谷中,带来了金陵张诚的紧急密报:江陵悬赏之事,疑有宫廷背景,悬赏者似与高世玄府上来往甚密!且悬赏中暗语提及“药香引凤”,似与胡爷笔记中某禁忌章节暗合!
高党的触角,果然也伸向了这些尘封的秘辛!一场围绕美食与秘方的新的暗战,似乎已悄然拉开了序幕。而翠微谷的宁静,又能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