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黑市悬赏“芙蓉并蒂糕”配方以及高党暗中搜集古方秘谱的消息,如同两道阴风,吹皱了翠微谷表面渐趋平静的池水。幽冥火的直接威胁暂缓,高党这条隐藏更深的毒蛇,却开始吐信,其目标直指与前朝宫廷紧密相关的饮食秘辛,这比单纯的追杀更令人不安。
“高世玄搜寻这些前朝秘点古方,意欲何为?”谷中书房内,赵琰眉头紧锁,指尖轻叩桌面,“讨好新帝?巩固权势?还是……其中藏着我们尚不知晓的重大隐秘?”
林小满沉吟道:“胡爷爷笔记中,确有几道标注‘宫禁’、‘慎传’的点心方子,这‘芙蓉并蒂糕’正在其中,传闻是前朝末代宠妃苏氏最爱,苏妃失宠后,此糕便成绝响。笔记中提及,此糕用料极奢,工序繁复,尤以一味‘七窍玲珑心’的馅料为核心,据说有……驻颜奇效。”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笔记边缘还有胡爷爷的批注,怀疑此糕效果并非仅靠食材,可能掺入了某种前朝炼丹司流出的秘药,久食或可成瘾,损伤神智。”
前朝秘药!驻颜!成瘾!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让赵琰悚然一惊。高党搜寻此物,若真是为了进献宫中,其心可诛!莫非是想用这等手段控制……
“此事非同小可。”赵琰目光锐利,“若高党得手,流毒禁宫,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必须阻止他们,至少,要弄清他们的真正目的。”
“然我们在暗,他们在明,如何阻止?”林小满问。
“或许,‘天下第一味’大赛,正是我们的机会。”赵琰眼中闪过决断,“高党既对前朝秘方如此热衷,此等汇聚天下奇珍异馐的盛会,他们绝不会缺席,甚至可能主动设局,诱使知情人现身。我们不如将计就计,借此机会,主动放出诱饵,引蛇出洞,摸清他们的底细!”
一个更大胆、也更危险的计划在赵琰心中成形:在大赛的“古法复原”环节,由林小满(以匿名或代授的方式)有限度地展示“芙蓉并蒂糕”的部分改良版,既彰显技艺,又不泄露核心秘药部分,观察高党反应,顺藤摸瓜。同时,大赛人流混杂,也便于他们安插人手,反向调查高党动向。
策略既定,翠微谷如同精密的器械,全力开动,投入大赛筹备。赵琰坐镇中枢,通过“守火人”和秦义的旧部网络,调度资源,疏通关节,确保大赛场地(选定在交通便利、各方势力交织、易于掌控的“望湖镇”)、评审(邀请德高望重、背景相对清白的退隐老御厨、名医、儒士)、安全等事宜万无一失。林小满则带领阿卯及谷中弟子,全身心投入参赛准备。她不再局限于药膳,而是将胡老头笔记中的精髓与自身领悟融合,系统梳理参赛菜谱,分为“古法新绎”、“药食同源”、“地方风味创新”三大类,既要展示博大精深的饮食文化,更要贯穿“食安”理念。
阿卯在此过程中展现了惊人的天赋。他的味觉和嗅觉已臻化境,能精准分辨出食材最细微的差异,对火候、调味有着近乎本能的把握。林小满开始将一些更精深的技艺,尤其是对食材相克、药性平衡的微妙掌控,倾囊相授。阿卯如饥似渴地学习,沉默寡言的外表下,是对厨艺至境的炽热追求。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大赛消息放出,果然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仅吸引了真正醉心厨艺之人,更引来了各方牛鬼蛇神。
石坚陆续传回情报:
高党方面:有御膳房背景的退休总管受邀出任评审,其人与高世玄府上往来密切;另有数家与高党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大酒楼高调宣布参赛,似有备而来。
幽冥火残余:虽元气大伤,但仍有探子在望湖镇出没,似乎在寻找接近大赛核心的机会。
西域势力:有车师国和大月氏的商队抵达,队中带有随行厨役,对大赛表现出兴趣,不知是单纯交流,还是另有所图。
江湖奇人:一些隐世的烹饪世家、脾气古怪的食评家也纷纷现身,使得局面更加复杂。
山雨欲来风满楼。大赛已不仅是一场技艺比拼,更成了各方势力角逐的暗场。
为确保大赛顺利并实施“引蛇出洞”之计,赵琰与林小满决定提前半月,秘密抵达望湖镇,入驻“守火人”暗中掌控的“临风阁”作为据点。随行除了阿卯和几名得力弟子,还有精心挑选的护卫。
临风阁临水而建,视野开阔。安顿下来后,林小满便带着阿卯,以普通厨艺爱好者的身份,低调考察大赛场地,熟悉本地食材市场。望湖镇因大赛而空前繁华,酒楼食肆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混杂的香气。
这日,林小满在一家老字号调料铺选购本地特产的花椒,阿卯安静地跟在身后。忽然,他轻轻拉了拉林小满的衣角,小声道:“先生,那边……有怪味。”
林小满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衣着光鲜、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正在采购大量名贵香料如麝香、龙涎香,但其身旁一名随从手中提着的篮子里,却隐隐散发出一股极淡的、与烹饪无关的、带着一丝腥甜的异样药草气味。林小满仔细辨认,心中一震——那似乎是胡老头笔记中提到的,几种配制迷幻类药物或慢性毒物的辅助药材之一!
那管家并未注意他们,付钱后匆匆离去。林小满示意一名暗哨悄悄跟上。
回到临风阁,暗哨回报,那管家进了镇上一家名为“锦绣堂”的大宅,据查,此宅乃高世玄一位远房侄孙名下的产业!
高党的人,在大量采购名贵香料的同时,还购买了可疑的药草!这绝非寻常烹饪所需!林小满立刻将此事告知赵琰。
“看来,高党果然想借大赛做文章。”赵琰冷笑,“采购这些,要么是想在参赛菜品中动手脚,要么……就是为他们寻找的‘秘方’准备配套药材!盯紧锦绣堂!”
大赛前夕的紧张气氛日益浓厚。林小满在准备“芙蓉并蒂糕”的改良版时,格外谨慎。她保留了糕体芙蓉花形的精巧和部分清香馅料,但完全去除了笔记中提及可能成瘾的秘药成分,代之以具有安神养颜功效的常见药材,并给这道改良点心起了个新名字“并蒂同心糕”,寓意祥和。她将以此参赛,静观其变。
然而,就在大赛开幕前三天的深夜,临风阁后院厨房(林小满临时征用试制菜品)外,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响和短促的打斗声!负责夜间守卫的巽风迅速赶到,发现一名黑衣蒙面人被潜伏的暗哨击晕在地,其手中紧握着一个小小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皮囊!皮囊内,是一种遇空气缓慢挥发的强效腐蚀性药粉!若被投入厨房水缸或食材中,后果不堪设想!
审讯(由精通此道的石坚进行)很快有了结果。黑衣人受雇于一个本地帮派,雇主身份神秘,但支付的定金中,混有只有官办银炉才铸造的特定规格的金叶子!而雇佣要求,正是破坏“临风阁”一位“女厨”的参赛准备!
指向性如此明确!是高党?还是幽冥火借刀杀人?
袭击虽被挫败,但敌意的赤裸和时间的巧合,让赵琰和林小满意识到,大赛尚未开始,暗战已然升级。
次日,大赛组委会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措辞严厉,指控“临风阁”包庇“来历不明、涉嫌使用禁忌古方”的厨子,要求取消其参赛资格,否则将公开“确凿证据”。信中还隐晦提及了“芙蓉并蒂糕”之名!
敲山震虎?还是打草惊蛇?
赵琰与林小满判断,这更像是高党在试探,他们并不确定林小满的真实身份和手中是否真有秘方,想借此逼她现身或自乱阵脚。
“不必理会。”赵琰决断,“大赛照常参加。加强戒备,外松内紧。他们越是这样,越是说明他们急了,也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
大赛开幕前夜,望湖镇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一场盛大的“万灯会”在湖畔举行,也算是大赛的预热。赵琰与林小满带着阿卯,混在人群中,一方面观察形势,一方面也让阿卯感受大赛气氛。
湖面流光溢彩,各式花灯美不胜收。阿卯被一盏制作成七彩锦鲤形状、活灵活现的走马灯吸引,驻足观看。那锦鲤的眼珠,似乎是用某种罕见的琉璃点缀,在灯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泽。
就在阿卯看得入神时,一个戴着斗笠、身形佝偻的老妪颤巍巍地走过他身边,似乎被拥挤的人流撞了一下,一个踉跄,手中提着的篮子翻倒,几个圆溜溜、红艳艳的果子滚落在地,正好滚到阿卯脚边。
“哎哟,我的‘朱果’……”老妪惊呼,声音沙哑。
阿卯下意识弯腰帮忙捡拾。就在他指尖触碰到一枚果子的瞬间,他浑身猛地一僵!一股极其尖锐、辛辣、带着腐朽甜腥的气味,如同毒针般刺入他的鼻腔!这气味……与他那夜在昏迷的幽冥火探子身上闻到的那丝若有若无的异样毒素气味,同源!但更浓烈,更邪恶!
“别碰!”阿卯失声尖叫,猛地缩回手,脸色煞白!
那老妪动作一顿,斗笠下的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她迅速捡起果子,头也不回地挤入人群,消失不见。
赵琰与林小满闻声赶来,只见阿卯指着老妪消失的方向,嘴唇颤抖,却因极度惊恐和气味冲击,一时说不出完整句子。
“毒……那果子……好毒的气味……”阿卯缓过气,带着哭腔道。
林小满蹲下身,仔细查看地上残留的极细微的果皮碎屑,脸色骤变。这“朱果”,她认得,是胡老头笔记中标注“绝毒,触之溃烂,气味可惑心”的南疆“赤尸果”!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将其当作水果携带!那老妪,是故意接近阿卯的!是警告?是试探?还是……针对阿卯特殊天赋的阴谋?
万灯会的绚烂灯火下,杀机已如影随形。明日即将开幕的“天下第一味”大赛,注定不会只是一场简单的美食盛宴。一股更诡异、更针对性的暗流,已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