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湛猛地惊醒！右手又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冷汗早已浸透衣衫。
他死死咬住下唇，不想发出任何声音，他不想再注射那让人昏昏欲睡的镇定剂了…
他狼狈地从床上摔在地上，左手使劲扼住手腕，却根本止不住。
背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他的指关节僵硬地弯曲，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骨髓里游走。他试图握紧拳头，却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在几近崩溃的焦躁中，他拼命站起身，无意识地向上伸手，想要抓住什么来固定住这具失控的身体——指尖意外地够到了房间顶部那根冰冷的金属管道。
就在触碰到的瞬间，一个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他。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下一拉！
“嘎吱——”
管道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承受住了他全身的重量。
他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额头青筋暴起。
但就在身体悬空、全身重量都交付给手臂的瞬间，一个奇妙的转变发生了。
精神的颤抖还在叫嚣，可当背阔肌和手臂肌肉因极度受力而开始剧烈颤抖时，这两种颤抖竟奇异地交织、融合了。
生理的震颤如此强烈、如此真实，它用一种近乎霸道的方式，覆盖了那虚无缥缈的精神痉挛。
他悬在半空，大口喘息，感受着肌肉撕裂般的酸胀和源自身体极限的颤抖。
这一刻，他分不清哪一下颤抖来自恐惧，哪一下来自力竭，但它们终于同频了。
他缓缓放下身体，双脚落地。
手依然在抖，却不再是之前那种让他恐慌的失控感，而是力量透支后诚实的生理反应。
他仰头看着那根冰冷的管道，眼中第一次燃起了微弱的光。
再次起身，双手再次握住那根冰冷的管道。猛地发力，将整个身体向上牵引——
这一个引体向上做得艰难而狼狈，手臂的颤抖让他的动作变形。
他咬着牙，任由汗水顺着鼻尖滴落。
一个，两个，三个...灼烧感沿着手臂蔓延。
肌肉纤维在撕裂与重建中发出的真实呐喊。他甚至可以精准地控制它——
他做到了。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时，笑着流出眼泪…
……
从那一天开始，那根冰冷的管道成了他唯一的救赎。
深夜，他会悄悄起身，纵身一跃，享受这种让自己精疲力尽的超负荷游戏。
当身体达到一个临界点，他反而可以一夜安眠。
手臂开始显现出流畅的肌肉线条，肩膀和背部的轮廓也变得清晰有力。
他能感觉到力量正一点点重新注入这具曾被掏空的身体。
……
他白日的躯壳依然被麻木包裹，记忆依旧破碎，思绪如一团乱麻。
但在这片混沌深处，一丝前所未有的清明正悄然滋长，他开始尝试驾驭这具长期失序的身体。
一个沉闷的午后，走廊里骤然爆开一声巨响！有病人不慎碰翻了护理台的暖壶，滚烫的热水与碎片四溅，刺耳的爆破声瞬间撕裂了楼道的宁静。
央吉脸色一变，目光倏地投向许湛。“612…”她低唤一声，身体已本能地退向门边的警铃。
许湛的呼吸陡然粗重，眉心拧紧，那只握着椅背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央吉果断按下警铃，随即闪身退至门外。
混乱的声浪像是拧开了记忆的阀门，枪声、血色、尖锐的叫喊……无数碎片在他脑中疯狂冲撞。
那股想要毁灭什么的黑暗冲动，再次从胸腔深处翻涌而上。
就在那恶魔即将挣脱枷锁的瞬间，他猛地抬起右手，重重拍在桌面上！
“声音…”他对自己低语，“只是…声音。”
他模仿着记忆中夏小棠安抚他时的节奏，又缓缓拍了两下。
深呼吸，一次，两次，强迫翻腾的气血逐渐平复。
他艰难地挪动脚步，重新坐回椅中。
耳边仿佛响起了她轻柔的嗓音：“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当央吉带着安保人员冲进房间时，看见的便是许湛安然坐在椅中，正平静地端着水杯饮水的模样。
众人皆是一怔。
“612…”央吉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许湛面色如常地瞥了他们一眼，平静地将最后一口水饮尽，把杯子轻轻放回桌面。
“好了，没事了，一场意外。”央吉回过神来，连忙将安保人员请了出去。
没有人注意到他额角细密的冷汗，以及桌下那双依然微微颤抖、却终究被他驯服的手。
……
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时，夏小棠已经离开二十七天了。
细碎的雪花粘在玻璃上，很快融化成水痕。
许湛望着窗外灰蒙的天空，心底那片荒原也落满了雪。
她大概……真的不会回来了。
这些夜晚，他都在与那根冰冷的管道和地面较量。
引体向上，俯卧撑，直到力竭倒地。
汗水浸透衣衫，肌肉酸胀发烫，奇异的是，这种真实的疲惫反而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今夜，当他完成第三组训练，靠在墙边平复呼吸时，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撞进脑海——
既然身体能够通过锻炼找回控制，那这片混乱的脑海呢？这些麻木的神经，这些破碎的记忆……是不是也有可能，被一点一点重建？
这个想法让他心跳骤然加速。
他下意识地将手伸进口袋，摸到一把积攒下来的药片。
白的，红的，蓝的，在他汗湿的掌心堆成一座小小的丘陵。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日夜，没有让这些化学制剂介入他的清醒与睡眠了。
如果……如果真的能有那么一天。
夏小棠——我去找你！！
……
与此同时，在数千公里外的青州，夏小棠忽然打了个轻轻的喷嚏。
她俯身，在熟睡的安安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轻手轻脚地走向中厅。
孙春梅正默默为她收拾行装。“后天就走了…那边冷，多带些厚衣服。”
“妈…对不起…”夏小棠站在门边。
孙春梅的手顿了顿，抬手快速抹过眼角：“小棠，还是那句话——无论什么时候，妈妈永远是你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