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那片厚重的麻木之下,似乎还蛰伏着另一个不愿沉睡的灵魂。
许多个深夜,他的身体会不受控制地走上天台,独自伫立在猎猎风中,目光执拗地望向东方的夜空。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寻找什么,只觉得胸腔里空了一块,随着星辰的轨迹隐隐作痛。
那颗最亮的天狼星,它凛冽的光芒能否跨越遥远距离,照进另一双眼睛?
它所见证的远方,是否会有心灵与之共振……这些飘忽的念头,像幽魂一样在他荒芜的脑海边缘游荡。
直到那一天。
那个女孩,含着眼泪,不管不顾地撞进他的怀里。
按照他此时的本能,本该像当初制服那些手持针管的护士一样,瞬间将她掀翻在地。
可是没有。
手臂僵在半空,迟迟未动。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古老的本能被唤醒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如同海啸,席卷了他。
她眼泪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灼烫着他的皮肤;
她发间的气息,像一个被遗忘的密码,瞬间撬开了他紧锁的心门。
紧接着,是一阵毫无缘由的心痛,来得那样迅猛,那样真实,刺穿了他厚重的麻木。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一滴滚烫的液体就已从他自己干涸的眼眶中滑落。
在他那片血色弥漫、逻辑崩坏的世界里,所有嘈杂的声音都退去了。
只剩下一个清晰无比的信号,由心脏最深处发出,轰鸣着传递全身
——这个女孩,不一样。
她是在无数破碎的镜片中,唯一完整的倒影。
后来,她成为了他的护理员。见面的第一句话:“612你好,我叫夏小棠!”
“夏小棠”——这三个字瞬间刺破了他麻木的神经。
恍惚的记忆里,相同的画面闪现,他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伸出手…此刻的他似乎被另一个自己支配。
他的头很疼,心很痛!!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之后他像逃避什么似的,想要脱离她的接近,不由自主地偏向能让他稳定麻木的央吉。
但是,似乎来不及了——他的眼睛会情不自禁地跟随她,他的大脑无论白天黑夜都会想起她。
她的微笑,她的侧颜,她的声音她的味道,折磨得他喘不过气。
这种折磨在一开始的排斥过后,竟让他慢慢开始上瘾。
越来越多的接触以后,被尘封的记忆破土而出。
他脑海里有关于她的所有画面交织碰撞——
她哭着扑到他的怀里,他们紧紧拥吻在一起;她冷冷地看着他,满眼都是失望;她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决绝离去……
可无论记忆如何混乱,他的身体却先于大脑,渴望着她的靠近。
当她拉着他的手,陪着他写草稿时,“小棠…”这个名字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仿佛这个名字已在生命里存在了千万年。
麻木的心渐渐苏醒。他不再排斥回忆,即便头痛欲裂,也要捕捉到和她有关的一切。
当那声“枪响”刺破他的神经,他不受控制地即将再次爆发时,她却用身体抱住他…
她的声音,她的味道…竟奇迹般地压制住了他体内想要破笼而出的恶魔。
那声带着哭腔的“许湛,我害怕…”,这句话让他的身体和心几乎痉挛,“不怕…我在…”竟脱口而出。
那一刻,他知道:为了她,他愿意直面所有不愿触碰的过往。
他渴望冲破麻木与混沌,和她在一起。
他愿意尝试和她说话,哪怕在她听来是胡言乱语。
自此,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她了,他就像一个贪婪地孩子,渴望每时每刻都和她在一起…
听到她生病了,他翻出窗外,寻着记忆中的那间宿舍奔去。
夏小棠不知道,他大脑其实并没有太清晰的记忆…况且他只去过它的宿舍一次还是晚上。他昨晚其实找了很久很久才找到她…
许湛闭上眼睛…昨晚的画面充斥着大脑——
他的指尖,皮肤之下,还顽固地烙印着另一种触感——她皮肤的温滑,在他掌心下微微颤栗;她发丝的柔软,缠绕在他的指间;她身体的轮廓,与他严丝合缝地嵌合在一起,温暖得像是找到了失落已久的另一半。
这种感觉让他又害怕又上瘾…
可是…
一夜过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深深体会到有一种心痛叫无能为力。
看着她的虚弱与焦急,他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想要安抚,却令她更加烦躁;她和钱爷爷的谈话,他一句也听不懂…只能再次麻木地闭嘴听从安排。
大脑的苏醒是残酷的——虽然记忆是混乱的,但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就是个废物——幼稚、愚笨、可笑…
“就这样吧…”他想,“还能回到麻木的自己吗?”
他甚至开始怀念那些镇定剂带给他那种像死人一般的虚无。
……
夏小棠强撑着虚软的身体起身。
高烧虽退,但四肢百骸仍残留着被掏空般的无力感。
然而她今天必须去,绝不能任由误会在他本就混乱的世界里扎根。
她要见到他,哄他,向他道歉。
他向来是很好哄的,上次几颗糖就让他眼底重新有了光。想到这里,她心底稍微缓和了一些。
匆匆处理完一楼的日常工作,她已是气喘吁吁,却片刻不敢停歇地跑上二楼。
当她赶到612房门口时,心里咯噔一下——许湛今天没有像往常那样,早早守在门后等她。
一丝失落悄然蔓延。
她稳住呼吸望去,才发现他独自坐在床沿,背影对着门口,正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出神。
“612…612…”她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唤他。
过了好一会儿,许湛才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却不像往日那般带着清亮的依恋。
夏小棠心底一沉。他果然还在生气。
只见他沉默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铁栏栅门前,却在一步之外停住,不再像过去那样,迫不及待地将脸颊贴上来。
“对不起…”夏小棠抢先开口,“昨天是我太着急,太凶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她说着,急忙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果,从铁门的缝隙中伸手递过去。
许湛垂下视线,看了看她掌心里花花绿绿的糖纸,又抬眼看了看她写满期待与歉意的脸庞。
最终,他缓缓抬手,只从她手中拿起了一颗糖。
他没有撕开糖纸,只是紧紧将它攥在手心。
夏小棠默默收回手,心下稍安。肯拿一颗,总归是好的开端。
就在这时,楼道尽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央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