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的铁匠铺叮当作响,老周师傅的儿子小周正举着锤子砸铁块,火星子溅在地上,像一串转瞬即逝的星子。他爹想让他继承铁匠铺,他却偷偷报了县里的绘画班,此刻锤子砸得有气无力,心思早飞到画板上去了。马克和苏拉蹲在铺外的石阶上,看着他抡锤的胳膊忽快忽慢,像在跟自己较劲。
“萨特说‘存在先于本质’,”马克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人,“小周现在就是块没打成的铁,不是‘铁匠’也不是‘画家’,他得自己把自己打成啥样,才算有了‘本质’。就像这树枝,我把它削成筷子它就是筷子,烧成火它就是火种,没个天生的定数。”
苏拉望着铁匠铺墙上挂着的镰刀、锄头,每样都带着老周师傅的手劲,刃口磨得发亮。“可老周师傅觉得‘儿子就该当铁匠’,像给小周定了个模子。萨特说的‘人被判处自由’,是不是就是说这模子套不住?你不想当铁匠,就得自己找别的路,躲不掉。”
小周终于把铁块扔进水缸,“滋啦”一声冒起白汽。他抹了把脸,看见爹妈在里屋说话,赶紧从怀里掏出个速写本,飞快地画着铁砧上的纹路。画到一半,他爹掀帘出来,他慌忙把本子塞进裤兜,拿起锤子假装敲打,脸却红到了耳根。
“你看他这慌样,”马克低声笑,“萨特说‘选择创造自我’,他选了画画,可又怕爹骂,这自我就拧巴着。就像种地,选了种麦子,又惦记着种玉米,地里准长不好。”
苏拉想起书里“他人即地狱”的说法,指着街上路过的几个村民:“他们看见小周画画,就说‘不务正业’,这些话像根绳子,捆着小周不敢认自己的选择。萨特说的‘地狱’,大概就是被别人的眼光勒得喘不过气吧?”
老周师傅把小周叫到里屋,很快里面就传出争吵声。“我打了一辈子铁,你就得接下去!”“我对打铁没兴趣,我想画画!”“兴趣能当饭吃?将来饿死你!”苏拉听见小周摔门出来,往村外跑,速写本掉在地上,画着铁匠铺的那页被风吹得哗哗响。
“他这是在‘逃避自由’?”马克捡起速写本,画里的铁砧带着股倔强的劲儿,不像个不务正业的人画的,“萨特说自由是负担,大概就是因为选了就得认,没人替你担着。小周想画画,就得担着‘可能饿肚子’‘爹生气’这些事,躲不了。”
傍晚时,小周被他娘找了回来,眼睛红红的,却梗着脖子说:“我明天去绘画班报名,铁匠铺的活儿我早晚帮着干,但画我必须学。”老周师傅蹲在门槛上抽烟,烟袋锅敲了半天,吐出句:“你选的路,将来别后悔。”
“你看,他接住这负担了。”苏拉忽然觉得小周刚才的样子,比抡锤时挺拔多了,“萨特说的‘责任’,不是别人逼你的,是自己选了之后,就得扛着走。就像挑水,桶是自己选的,再沉也得挑到家。”
马克想起自己填报志愿时,爸妈想让他学师范,他却选了哲学,为此吵了好几架。“那时候觉得自由是啥好东西,选完了才知道,得自己对付那些‘学这有啥用’的闲言碎语,得自己把这专业学出个样来。”他忽然笑了,“萨特没骗人,自由真不是啥轻松事,可扛着扛着,倒觉得腰杆子直了。”
小周第二天真去了绘画班,回来后就在铁匠铺的角落里支了个小桌,一边看爹打铁,一边画画。老周师傅嘴上不说,却把烧红的铁块往他那边挪了挪,让他看得更清楚。有次小周画错了铁砧的纹路,他爹还哼了句:“左边的棱子更尖些。”
“你看,‘他人’也不一定是地狱。”苏拉望着铺里的父子俩,一个抡锤,一个提笔,火星子和墨汁在夕阳里混在一起,“萨特说的‘在与他人的关系中保持自我’,大概就是小周这样——我学我的画,也帮你打铁,不因为你不高兴就扔了笔,也不因为我爱画画就忘了家。”
铁匠铺的灯亮了,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一个高,一个矮,都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马克想起萨特说“人是自己的作品”,小周的作品才刚起笔,有铁匠铺的烟火气,也有画板上的线条,谁说这两样不能在一张纸上共存呢?
风从铺里吹出来,带着铁屑和松烟墨的味。苏拉觉得,这味道里藏着萨特没说透的话——自由是累,责任是沉,可当你选的路慢慢长出自己的模样,再累再沉,也成了自己的底气。就像小周画里的铁砧,带着他的笔锋,也带着铁匠铺的温度,谁也替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