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紧张的救治中一点点流逝,帐篷内的景象却并未明显好转,反而因为后续不断被送来的伤患而显得更加拥挤和混乱。
极寒带来的困难,开始以各种具体而残酷的方式显现。
云昭翎带来的特效驱寒药膏和活血药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尤其是处理那些重度冻伤和寒毒侵体的患者,用药量极大。
“小姐,白色瓷瓶里的护心丹只剩五粒了。”春华趁着间隙,压低声音焦急地汇报,“活血药膏也所剩无几,金疮药和绷带倒是还够。”
云昭翎手下正为一个冻僵的孩子施针,头也不抬,声音却沉稳:“知道了。优先保证危重患者。活血的方子我记得,你立刻带两个人,去我们带来的药材里找,按我教你的比例,用那边架起的小锅尽量熬制一些药汤,虽不如药膏效力强,也能顶一阵。再派人回府,将我私库里的那几株老山参和库存的驱寒药材全部取来!”
她知道,这不过是杯水车薪,但能救一个是一个。
帐篷内虽然比外面暖和,但依旧冰冷。伤者瑟瑟发抖,医者们的手指也渐渐僵硬麻木,影响了施针和包扎的精准度。一个年轻的医徒在给伤者缝合伤口时,因为手冻得不听使唤,差点失手。
“所有人,每隔一刻钟,轮流去火堆旁暖一暖手!不可勉强!”云昭翎立刻下令,她自己却只是快速搓了搓手,呵出一口白气,便继续投入救治。她的体质异于常人,对寒冷的耐受度稍高,但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和内力消耗,也让她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随即又在低温中变得冰凉。
冷霜华学着云昭翎的样子,努力克服手指的僵硬,在递送物品和协助推拿时,尽可能保持稳定。她看到云昭翎苍白的脸色,默默地将一个刚刚灌满热水的皮囊塞到她脚下。“表姑母,您也暖一暖。”
单纯的冻伤已足够棘手,但寒冷诱发的基础病、坍塌造成的挤压伤感染、以及在恶劣环境下迅速传播的风寒症状,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
一位老妇原本只是腿骨折,却因受凉引发了剧烈的咳喘,脸色憋得青紫。云昭翎不得不暂停手上的工作,迅速为她施针平喘。
还有一个孩子,在废墟下埋久了,被救出时看似只是轻伤,却突然发起高烧,浑身抽搐,显然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又感染了风寒。
云昭翎立刻让春华安排隔离,心中警铃大作——若在如此拥挤的环境下爆发疫病,后果不堪设想。
官兵们在外冒着风雪搜救,体力消耗巨大,不时有人因冻伤或力竭被抬下来。医官和医徒们连轴转,脸上写满了疲惫。
压抑的哭声、痛苦的呻吟、以及面对生命逝去的无力感,都在不断考验着每个人的精神承受能力。
萧元宸再次进入帐篷时,带来了一丝振奋的消息:“父皇已下令,开放京中几处官仓和闲置官舍,用于安置无家可归的百姓,并紧急从周边州县调拨炭薪和药材。京中各大药堂也奉命需平价出售并捐献部分驱寒药材。”
这消息如同雪中送炭,暂时缓解了物资即将告罄的恐慌。
然而,他看着云昭翎明显憔悴的侧脸,以及帐篷内依旧严峻的形势,心疼不已。他走到她身边,低声道:“昭翎,你已经连续救治了近四个时辰,必须休息片刻。这里我先让人顶着。”
云昭翎刚为一个伤者施完针,指尖微微发颤。她看了一眼帐外依旧肆虐的风雪,和帐内无数双期盼又痛苦的眼睛,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殿下,我还能坚持。现在人手紧缺,多一个人,就可能多救回一条命。等这批最危重的稳定下来再说。”
萧元宸知道劝不动她,只能吩咐侍卫:“去弄些热汤和食物来,务必让太子妃和诸位医官吃上几口。”
热汤送进来,云昭翎也只是匆匆喝了几口,便又回到了病患身边。冷霜华默默地将一块干粮塞进她手里,低声道:“表姑母,您不吃东西,哪有力气救人。”
云昭翎微微一怔,看着冷霜华担忧的眼神,终于将那块干粮慢慢吃了下去。
救援在极度困难中艰难地持续推进。每一步都充满挑战,每一个决定都关系生死。但在这冰天雪地中,从太子到兵卒,从云昭翎到最普通的医徒,没有人放弃。
济民医局的理念,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残酷实战检验中,正以其最原始也最坚定的方式——不放弃任何一条生命,被书写进每一个参与者的心中。
而云昭翎也在这场考验中,更加清晰地看到了未来医局需要完善的方向:更充足的药材储备、更规范的救治流程、应对大规模疫病的能力……前路漫漫,但第一步,已然在风雪中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