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宫宴的暖阁,踏入西郊地界,才真正体会到这场极寒天灾的可怖。
狂风卷着密集的雪粒,非但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愈发猖獗,天空阴沉得如同夜幕提前降临,丝毫没有放晴的兆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湿冷,呵出的白气瞬间就能在眉睫鬓角凝成霜花。
萧元宸在指挥间隙,听着京兆尹属官的低声回报,眉头越锁越紧——据有经验的老吏和钦天监初步判断,这等规模的持续强寒潮,在京城记载中亦属罕见,至少还需三五日才有可能稍稍缓解,而这期间,若再降大雪,后果不堪设想。
这意味着,救援不仅是争分夺秒,更将是一场持久且无比艰巨的消耗战。炭薪、药材、食物、御寒衣物……每一样都将在持续的低温和封锁的道路下面临巨大压力。
昔日低矮密集的棚户区,此刻大多被厚重的积雪覆盖、压塌,只剩下些许扭曲的木梁挣扎着露出雪面。凄厉的哭喊声、痛苦的呻吟声,混杂在风雪的呼啸中,构成了一副惨烈的景象。
萧元宸立刻决断指挥,令随行侍卫与京兆尹官兵合力,兵分两路:一路由经验丰富的将领带领,携带工具,全力清理坍塌废墟,搜救被困者;
另一路则在相对完好的高处迅速搭建起数个大型临时帐篷,作为安置点和救治中心,并组织人手就地取材,燃烧湿木(虽烟大,但能快速提供热量)设立多个取暖点,同时将宫中带出紧急调拨的炭薪优先分配给老弱妇孺。
云昭翎带着春华和冷霜华,以及几名太医署的医官和医徒,径直走进了最大的那个帐篷。帐篷内寒冷刺骨,伤患挤作一团,低沉伤痛的气息弥漫。
“春华,你带两位医官处理明显的外伤和骨折,先止血固定!” 云昭翎语速极快,目光已扫过全场,锁定了几名气息奄奄的重症者。
“霜华,”她看向身旁神色紧绷却努力维持镇定的少女,“你跟紧我,仔细看,听我指令,递送药膏、金针,协助我安抚伤者。你基础扎实,手稳,正是需要历练的时候。”
“是,表姑母。” 冷霜华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
她知道自己的能力远不足以独当一面,但能跟在云昭翎身边学习、帮忙,已是难得的机会。她紧紧抱着药箱,里面是云昭翎给她练习用的普通金针和一些常备药物。
云昭翎率先走向那个蜷缩在角落,几乎没了声息的老者。她指尖触及老者皮肤,感受到那股异常的阴寒,立刻判断出非普通冻伤。
“霜华,记住这种情况,”她一边迅速取出自己的特制长针,一边快速讲解,“寒邪已深入厥阴,寻常驱寒药石难及,需先以金针护住心脉阳气,针巨阙、膻中,力度需……”她手下不停,精准刺入穴位,同时将要点清晰地告知冷霜华。
冷霜华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努力将云昭翎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刻入脑海。她看得出,云昭翎下针的手法、角度、乃至那股凝而不发的“气”,都远非她目前所能及。
“药箱第三格,那个白色瓷瓶,对,就是那个,取两粒化入温水。”云昭翎继续指令。
冷霜华立刻照办,动作麻利,没有丝毫差错。她将化开的药水小心喂给老者,又按照云昭翎的指示,用特制的活血驱寒药膏涂抹在老者冻僵的四肢,并学着云昭翎的样子,进行轻柔的推拿。
接下来,云昭翎处理那个疑似沾染了阴秽寒毒的壮年男子时,冷霜华更是看得心惊,同时也受益匪浅。她看到云昭翎如何运用金针封穴阻毒,如何辨别那细微的毒症差异,如何使用特制解毒药粉。
“霜华,你看他皮下这丝若有若无的黑气,与纯粹冻伤的青紫不同,这表示……”云昭翎不忘随时点拨。
“表示寒毒夹杂了外邪,需先解毒,再强力驱寒,否则寒邪裹挟毒素,更易深入。”冷霜华根据自己所学,小心翼翼地回答。
“不错,悟性很好。”云昭翎赞许地点头,手下治疗不停。
在整个过程中,冷霜华完美地扮演了助手的角色:递针、取药、安抚伤者、协助包扎,观察学习。她虽然还不能独立处理重症,但其扎实的基础、认真的态度和沉稳的心性,已经极大地分担了云昭翎的负担,让她能更专注于最棘手的部分。
萧元宸安排完外围事宜,进入帐篷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云昭翎如同定海神针,主导着救治,而她身边的冷霜华,则像一个最认真的学生和最得力的助手,紧紧跟随,默默支撑。
他看到云昭翎在如此忙碌中,仍不忘教导后辈,心中满是骄傲与柔情,同时也更坚定了要调配更多资源,应对这场旷日持久的严寒之战。
救援在紧张地继续。
帐篷外,风雪依旧肆虐,仿佛没有尽头。而帐篷内,云昭翎凭借高超医术和特殊能力处理着重症疑难,心中已然开始在规划,如何利用济民医局,在这场持续的寒灾中,建立起一道更坚固的生命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