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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一样的寂静在废弃的档案馆里蔓延,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朽和绝望混合的气味。

就在这压抑的沉默即将把所有人的最后一丝勇气吞噬殆尽时,林枫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大,却像一柄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凝滞的空气。

“我们不是来道歉的。”他环视着一张张灰败而惊愕的脸,一字一顿地补充道,“我们是来讨说法的。”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

道歉?

乞求?

他们刚刚还在讨论用何种卑微的姿态去换取一个机会,林枫却直接掀了桌子。

“讨说法?”一个中年男人下意识地反问,声音里满是怀疑,“怎么讨?跟谁讨?人家会理我们吗?”

“所以我们不能用‘我们’的名义,而要用‘公众’的名义。”林枫的眼神冷静得可怕,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战场,“我提议,以‘信用申诉公开听证会’的名义,向市教育局发起正式申请。这不是私人恩怨,这是公共政策议题。他们可以无视一群家长的哀求,但他们不敢轻易拒绝一个合法的、公开的程序。”

他顿了顿,抛出了更具冲击力的计划:“地点,就定在青州大学的大礼堂。”

“青大?”张野倒吸一口凉气。

那不仅仅是一所大学,更是这座城市的文化象征,是无数青州学子心中的圣地。

在母校的殿堂之上,质问践踏教育公平的体系,这本身就充满了戏剧性的力量。

“没错。”林枫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硬的弧度,“母校的象征意义,能最大限度地吸引媒体和校友的关注。我们要把这件事,从一个角落里的悲剧,变成一场全市瞩目的公开辩论。”

这个疯狂而大胆的提议,像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了这群濒死之人的心脏。

绝望催生了孤注一掷的勇气。

会议一结束,整个团队便如同一台精密而疯狂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张野几乎是彻夜未眠,他动用了毕业十几年积攒的所有人脉,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声音从最初的恳求,到后来的激昂,再到最后的沙哑。

他向那些身居高位的校友们描述着“信用枷锁”下的孩子们的困境,讲述着一个可能被算法摧毁的未来。

终于,在天亮之前,一个颤抖却坚定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来:“礼堂,我给你借。老张,别给母校丢人。”

与此同时,赵子轩的键盘敲击声在另一个房间里从未停歇。

他深谙舆论的引爆逻辑,摒弃了冗长悲情的陈述,将所有愤怒和质疑浓缩成一个直击人心的标题——《致教育局的一封公开信:你孩子的分班,由你邻居的捐款记录决定?

》。

这封信没有过多描述受害者的痛苦,而是直接将所有为人父母者拉入了这个恐怖的假设。

一夜之间,这封信在各大社交媒体上呈病毒式传播,无数中产家庭的家长们第一次感到后背发凉,那个看似遥远的“信用家审”系统,仿佛一条冰冷的毒蛇,已经悄悄缠上了他们孩子的脖颈。

而陈默,这个一直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则在黑暗中执行着最危险的任务。

他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市教委迷宫般的内网备份系统。

冰冷的绿色字符在屏幕上飞速滚动,他绕过一道道防火墙,最终在一个被标记为“归档-废弃”的文件夹里,找到了真正的魔鬼。

那不仅仅是影响分班的信用分数,而是一份份被自动生成的《学生心理稳定性评估报告》。

当陈默将数据脱敏后交给林枫时,林枫的瞳孔猛地一缩。

报告里充斥着冷酷无情的算法标签:“易受外部煽动”、“家庭价值观存在偏差”、“社交圈潜在风险高”。

而生成这些标签的“依据”,更是让他遍体生寒——一个孩子的母亲因为在小区业主群里组织大家维权,被标记为“群体性事件潜在组织者”,从而影响了孩子的评估;另一个孩子的父亲因为是自由职业者,收入不稳定,被算法判定为“家庭抗风险能力弱,可能导致学生心理波动”。

最让林枫感到一阵眩晕的,是一条标注为“潜在不稳定因子”的行为记录:母亲凌晨回家途中,发现醉酒女子被骚扰,挺身而出并报警。

“帮人报警……竟然是负分?”林枫的手指死死捏着那份打印出来的报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终于明白,他们要对抗的,根本不是某个官员的渎职或某项政策的疏漏,而是一个已经深入骨髓、正在系统性排斥和惩罚“非标准善良”的冷血系统。

这个系统正在告诉孩子们,见义勇为是错的,坚持公理是危险的,做一个“标准”的、温顺的、从不惹麻烦的公民,才是唯一正确的道路。

听证会的代表,大家一致推选了小宇。

他是李阿姨的儿子,而李阿姨的助学贷款被拒,正是因为那次“多管闲事”的报警。

然而,在正式听证会前的彩排中,小宇却彻底卡壳了。

他站在临时的讲台上,面对着台下几十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手里的稿纸被汗水浸透,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窒息。

夜里,林枫发现小宇一个人蹲在角落里,用笔在纸上反复涂改,最终,他在纸上重重地写下了几个字:《我的母亲不是坏人》。

那篇他自己写的稿子,充满了少年人的倔强和悲愤,讲述了母亲如何善良,如何在那天凌晨发现被骚扰的女孩,如何不顾危险挺身而出,最后却换来了对方家属的投诉和女儿助学贷款被拒的荒谬结果。

林枫拿过稿子,静静地读完,沉默了很久。

他没有夸奖,也没有批评,只是把稿子还给小宇,轻声说了一句:“听证会上,别念稿。你就讲一件事,讲你妈那天报警回家之后,跟你说‘没事’的时候,那双手,是不是还在抖。”

小宇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

听证会当天,青州大学的大礼堂座无虚席。

媒体、校友、闻讯而来的市民,将整个礼堂挤得水泄不通。

教育局派来了三名官员,坐在主席台中央,表情倨傲,仿佛不是来接受质询,而是来接受一场无关痛痒的汇报。

轮到小宇发言时,全场瞬间寂静下来。

他一步步走上台,瘦弱的身影在聚光灯下显得有些单薄。

他没有带任何讲稿,只是紧紧攥着拳头。

“我……我的母亲,她……”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台下的官员露出一丝不易察异的轻蔑。

小宇深吸一口气,想起了林枫的话。

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母亲那天回家的样子。

“我妈妈那天回家,已经是后半夜了。她跟我说,没事,就是帮了个小忙。”小宇的声音突然稳住了,颤抖消失了,取而代代的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可我看见,她的手一直在抖,端水杯都端不稳。她不是不怕,她只是觉得,该那么做。”

他讲到,为了不影响他入学,母亲被迫去签下那份《悔过书》,承认自己“行为过激,给他人造成了困扰”。

讲到这里,他的声音再次哽咽,但这一次,他没有停顿。

“签完那份悔过书回家,她抱着我哭了。她说……”小宇突然抬起头,直视着主席台上那三名面无表情的官员,几乎是吼了出来:“她说她不后悔那天报了警,但她后悔,后悔生下了一个要靠她签‘悔过书’才能有学上的儿子!”

话音未落,全场哗然。

小宇猛地从怀里掏出一张被捏得发皱的复印件,高高举起。

“这就是那份《悔过书》!”他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开始朗读,“我,李秀兰,深刻认识到本人于x年x月x日晚的行为存在过激……未能充分考虑他人情绪……对此,我深表悔过……”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狠狠扎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台下,前排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女老师,默默地摘下了胸前印有“青州大学”字样的工牌,悄悄塞进了桌子的抽屉里。

这是一种无声的抗议,一种与这座殿堂所代表的耻辱的切割。

赵子轩的直播信号在此时被精准地掐断,最后一帧画面,定格在小宇泪流满面,却把脊背挺得像一杆标枪的身影上。

然而,几乎在同一时间,经过陈默加密处理的完整视频,被上传到了数个境外的匿名论坛和分享网站。

视频的标题,是陈默用红得滴血的字体打上去的——《16岁少年在听证会上质问:善有恶报,还要孩子信什么?

》。

视频如同一颗引爆的核弹,瞬间在网络上掀起滔天巨浪。

热搜、头条、朋友圈……那个少年含泪的质问,刺痛了所有人的神经。

林枫没有看手机,他的目光穿过汹涌的人群,落在了角落里那个一直沉默的老人身上。

老张头,那个参加过战争、一辈子没掉过几滴眼泪的老兵,此刻正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握着他的拐杖,那件洗得发白的军大衣下,肩膀在微微颤抖。

在小宇读完悔过书的那一刻,林枫听到他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低声说了一句:“这孩子,比我当年敢说。”

热搜榜上的数字还在疯狂跳动,公众的愤怒像即将喷发的火山。

林枫的视线从沸腾的手机屏幕上移开,望向窗外市教育局大楼的方向。

他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冷静。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声号角,当一头沉睡的巨兽被刺痛,它的反击,将会迅速而猛烈。

此刻,在某个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里,一个应对方案一定正在被紧急制定。

而最简单、最直接的第一步,永远是否认。

他几乎能听到那冰冷而官方的措辞,正在被逐字逐句地敲定下来。

这场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