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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论的洪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垮了市教育局精心构筑的堤坝。

那份盖着鲜红公章、措辞严谨的紧急回应在热搜榜上仅仅停留了不到半小时,就被愤怒的网民用无数个“87%”的质问淹没。

声明中那句轻飘飘的“不存在任何形式的信用牵连”,在冰冷而残酷的数据面前,显得苍白、可笑,更像是一种欲盖弥彰的挑衅。

公众的怒火不再是无的放矢的猜测,而是有了明确的靶心。

404寝室里,空气仿佛凝固。

林枫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屏幕上的一张学者照片上,那是海城大学社会学系的王崇礼教授,国内“道德纯度谱系理论”最着名的倡导者之一。

三年前,正是他的学术背书,为信衡研究院的算法模型披上了科学与理性的外衣。

要瓦解这座大厦,必须先撬动它的理论基石。

电话接通时,王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学者式傲慢。

“林同学,我理解年轻人的激情,但情绪解决不了问题。用大数据剔除社会运行中的不确定因素,实现资源的最优化配置,这是进步,不容置喙的进步。”他的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林枫没有与他辩论算法的优劣,寝室里另外三双眼睛紧张地注视着他,他只是平静地、清晰地问出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问题:“王教授,您女儿去年申请赴海外名校的交换生项目时,学校要求填写的那份父母政治审查背景表,您还记得吗?”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寂。

那是一种比任何激烈争吵都更具力量的沉默,仿佛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破了王教授用理论构建的厚重铠甲,触及到了他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地方。

良久,电话被仓促挂断。

赵子轩和张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叹。

这一击,太精准了。

当晚深夜,404寝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门外站着的是王崇礼,白天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疲惫与挣扎。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进门后便将一个牛皮纸袋放在了桌上,里面是一叠复印件。

“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王教授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三年前,我的研究方向是社会信任修复,信衡研究院找到我,提供了海量的数据和丰厚的经费。他们告诉我,这是为了构建一个更公平的社会。但当我根据模型提出,应当对高道德行为进行正向激励时,却遭到了研究院的明确反对和警告。”他顿了顿,而那个项目,是我半生的心血。”

林枫打开纸袋,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一份名为《社会免疫缺陷特征的遗传性风险基因表达模型》的内部报告。

报告用大量复杂的图表和公式,论证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观点:诸如“过度共情倾向”、“非功利性利他行为”、“为陌生人权益发声”等特质,被定义为一种可遗传的“社会免疫缺陷”。

报告认为,拥有这些特征的个体,其后代更容易成为社会秩序的“不稳定因素”。

报告的附录里,是一长串被标记了高亮的数据链。

每一个数据链都代表着一个家庭,从祖辈的档案,到父辈的每一次微小善举——扶起摔倒的老人、匿名捐款、甚至仅仅是在网络上为弱者发声,都被一一记录、量化,最终汇集成一个指向他们子女的“高风险”标签。

林枫的手指划过那些冰冷的名字,他仿佛看到了一张无形而巨大的蛛网,正在以家庭为单位,以血缘为脉络,悄无声息地代代收紧,将那些被系统判定为“良善”的人,和他们的后代,一同拖入深渊。

“这是屠杀。”赵子轩看着报告,脸色煞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是以科学为名的精准屠杀。”林枫补充道。

战争的武器已经到手。

四个人彻夜未眠,分工明确,一场绝地反击在黎明前悄然部署。

赵子轩发挥他笔杆子的优势,根据王教授的报告,连夜撰写了一篇深度文章。

他没有用煽动性的语言,而是冷静地借用王教授的学术理论,将报告中那些冷酷的术语一一解构,剖析其背后的荒诞与残忍。

文章的标题直击人心——《当我们说“这人像个好人”时,系统已经判了他孩子的死刑》。

张野则在天亮后冲向了市集。

他找到了那些同样因为孩子被列入“待观察名单”而忧心忡忡的摊主们,将文章的核心观点浓缩成一句句最朴素、最扎心的话,印制成上万份传单。

“你今天扶人一把,你孩子明天少读一年书?”“一次见义勇为,三代前途未卜?”这些传单如雪片般飞向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学校门口、社区公告栏、人满为患的公交站台。

而林枫,他将报告中的逻辑模型,转化成了一个更直观、更具冲击力的东西——一个名为“亲情脱钩模拟器”的演示程序。

界面极其简洁,只有一个输入框。

任何人都可以输入一件自己做过或者可能做的“好事”,比如“为灾区捐款五百元”。

点击确认后,系统会瞬间生成一张庞大的家族关系图谱,并用红色的线条和惊悚的文字,标示出这件善举可能引发的78种连锁崩塌路径。

“因您本次捐款行为,信用评级微调,您儿子的重点高中录取顺位下降三名。”

“因您儿子顺位下降,导致同学关系紧张,产生校园霸凌风险,您女儿的心理健康评估被标记为‘待观察’。”

“因您女儿的评估结果,您外甥女申请参军的家庭背景审查中,‘近亲属社会风险’一项被扣分,不予通过。”

最远的一条影响,甚至关联到了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侄女,仅仅因为这次捐款,她未来申请一所优质幼儿园的资格都被打上了问号。

这不再是冰冷的数据,而是活生生的、每个人都可能遭遇的噩梦。

下午,海城大学最大的阶梯教室内座无虚席。

王崇礼教授有一场面向全校的公开讲座。

他像往常一样走上讲台,台下甚至坐着几位校领导和教育局的代表,他们是来“倾听专家意见”,为后续的舆论引导做准备的。

讲座开始,王崇礼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

然而,在进行到一半时,他没有切换到下一页ppt,而是突然话锋一转:“接下来,请允许我为大家展示一下,我们引以为傲的‘数据驱动决策’,在现实中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按下了播放键。

林枫制作的“亲情脱钩模拟器”演示视频,赫然出现在大屏幕上。

那一条条因为微小善举而崩塌的血缘链条,在巨大的屏幕上无限放大,每一个红色的警示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场内每个人的心上。

当画面最终定格在“因母亲一次匿名捐款,导致外甥女无法参军”时,全场死寂。

王崇礼缓缓摘下胸前象征着身份与荣耀的教授工牌,轻轻地、但又是无比郑重地,将它放在了讲台上。

“从今天起,”他对着麦克风,声音清晰而决绝,“我,王崇礼,不再为这种将善良视为缺陷的所谓‘科学’代言。”

全场哗然。

闪光灯疯狂亮起。

而在教室的最后排,陈默冷静地按下了停止录制的按钮。

几秒钟后,这段连同王教授最后宣言的完整视频,被他嵌入了一个强制弹窗程序,精准地推送到了海城教育系统的教师登录页面。

每一个老师在新学期开始前进行系统登录时,都将无法跳过地、完整地看完这段视频。

当晚,城市的喧嚣似乎达到了顶峰,但林枫却接到了张野的电话,声音异常沉重:“老林,老张头……他一个人去了烈士陵园。”

林枫心头一紧,立刻赶了过去。

夜色下的陵园肃穆庄严,他看到张野的爷爷,那个平日里爱说爱笑的老人,正佝偻着背,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一块冰冷的墓碑。

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个年轻的、笑容灿烂的战士。

“我这个战友,走的时候才十九岁。”老人没有回头,声音像是从石头缝里挤出来的,“他临死前就拉着我的手说,老张,咱们拼了命,不就是想让后人活得像个人样,能挺直腰杆说话吗?别让他们活成哑巴。”

老人停下手,转过身,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前所未有的光亮,他看着林枫,一字一句地说:“今天,我听见有人替他们喊出来了。好样的。”

就在这一刻,林枫的手机猛烈震动了一下。

是陈默发来的消息,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却让林枫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我找到了‘待观察名单’的原始数据接口——它直接连着公安系统的‘见义勇为’和‘优秀公民’数据库。算法的作用,是把所有官方认证的‘好人’,自动转换为‘高危家庭’。”

消息的下方,还跟着一张实时滚动的后台截图。

就在刚刚,随着舆论的彻底引爆,那个原本不断从公安系统抽取数据的接口,突然中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的、来源未知的内部端口被悄然激活,数据流正以一种更加隐蔽和复杂的方式,重新开始汇集。

公众的怒火似乎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但林枫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他们斩断了恶龙的一只爪子,却也惊动了它背后真正的主人。

而这位主人,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

一场虚假的胜利庆典之下,一个更加庞大、更加精密的罗网,正在黑暗中悄然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