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讷亲目光沉静如水,依言转身,一步步走向安陵容。

殿内死寂,只闻他靴底踏过金砖的轻响。

他在皇贵妃面前站定,目光掠过地上形容枯槁的皇帝,最终深深望进安陵容含笑的眼底,声音沉稳如磐石:

“恕臣,不能遵旨。”

他微微侧身,将安陵容护在身后,轻笑道:

“臣不能伤害自己的骨肉啊,皇上。”

“你……你们……!”雍正目眦欲裂,一口鲜血猛地喷溅在明黄的前襟上,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安陵容轻移莲步,缓缓走到他跟前,绣着金凤的裙裾在他眼前迤逦展开。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曾经掌控她生死、如今却匍匐在地的帝王,唇边凝着一抹淬毒的笑意。

“皇上……”她声音轻柔,却字字诛心,“臣妾等这一天,确实等了太久太久。”

雍正胸口剧烈起伏,嘶声道:“朕……何时亏待过你!”

“亏待?”安陵容轻笑出声,那笑声在空寂的殿宇中回荡。

她缓缓蹲下身,华美的裙裾在金砖上铺展开来,与他浑浊的双眼平视:

“皇上确实未曾‘亏待’臣妾,毕竟一件称手的器物,主人平日自是小心擦拭。”

她眼底没有半分温度,“在您眼中,臣妾何曾是个活生生的人?不过是一件精致的玩物,一个听话的傀儡,一枚必要时便能随手舍弃的棋子罢了。”

她的声音轻柔似羽,却字字剜心:

“这些年,臣妾总在琢磨,若将您赐予旁人的‘恩典’——桩桩件件还在您身上,该是怎样光景?”

“譬如……”她指尖在他心口画了个圈,“把您送去漠北和亲?配个九十岁的老头子,嗯?喜欢吗?”

“或者……”玉手突然下移,虚虚按在他丹田处,“给您灌一碗红花?让您亲身感受骨血从体内剥离的痛楚?”

他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浑浊的双目死死瞪着她。

“再不然……”她忽然轻笑,指尖挑起他一缕花白的发丝,“把您当作某个人的替身圈养起来?”

安陵容唇畔笑意温柔得令人胆寒:

“您说,这些法子——可还配得上您这些年的深情厚意?”

她微微抬手,侍立一旁的讷亲立即上前,稳稳地扶住她的手臂。

安陵容重新站定,垂眸俯视。

“可惜啊皇上,您终究不是女子。许多滋味……您这辈子都尝不到了。”

“可若您真是女子……臣妾反倒不知该如何报复了。毕竟女子活在世上,本就如同走在刀尖。”

“但您可知最可笑的是什么?若您生为女子,根本做不出这些事。”

她最后望了一眼在血泊中抽搐的帝王,如同审视一件残缺的器物:

“所以这盘棋,从始至终都是您逼着臣妾……走到了最狠的一步。”

此刻的雍正瘫倒在地,视野所及,唯有她绣着繁复金线的鞋尖。

在这九五至尊的弥留之际,她俨然已是这紫禁城新的主人。

“皇上放心,”

安陵容最后瞥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帝王,语气淡漠如霜,“太子殿下,臣妾会好生抚养。”

她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轻声道:

“毕竟若是养不好,眉庄姐姐可是会从温府进宫骂臣妾的。”

雍正气急攻心,枯瘦的手背青筋暴起。

安陵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眼波流转间溢出几分戏谑:

“啊呀,竟忘了告诉皇上件趣事——您这龙体,早就不中用了。”

她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道:

“您最后一个亲生骨肉,如今在济南府呢,可惜啊,那孩子这辈子都不会唤您‘阿玛’。”

猩红的血线从雍正的鼻孔、眼角缓缓爬出,在苍白如纸的皮肤上蜿蜒出诡异的纹路

安陵容说罢转身欲走,却被猛地拽住。

雍正竟爆发出最后癫狂的气力,枯爪般的手死死箍住她纤细的脚腕。

指节扭曲如鬼爪,带着要将她一同拖入地狱的疯狂。

“放肆!”

珠帘哗啦作响,瓜尔佳文鸳疾步上前,绣鞋毫不犹豫地狠狠踹向那只枯手!

“下作东西!”她张开双臂将安陵容护在身后,凤眼圆睁,“也配碰皇贵妃凤体?”

“咔嚓”一声脆响,那只曾执掌大权的手掌以诡异角度折断。

最终无力地垂落在冰冷金砖上。

雍正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破碎的声响,瞪大了瞳孔,终是彻底失了气息。

他死了。

安陵容与甄嬛静静对视一眼,预想中复仇的快意并未如期而至。

没有悲戚,没有狂喜,只有一片近乎虚无的平静。

仿佛这些年耗尽心力攀爬的崖壁,登顶后却发现四下皆是茫茫云雾。

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身后,是山陵崩摧,万方同悲;

眼前,见新日初升,兆民更始。

“传人来收拾收拾吧。”

安陵容用帕子擦了擦手,便转身不再看了。

她和甄嬛挽着手,并肩踏过勤政殿高高的门槛。

将满殿死寂与那具逐渐冰冷的躯壳留在身后。

一步一步,缓缓走入初冬微凉的晨光里。

像两株终于挣脱宫墙阴影的藤蔓,正试探着伸向那片辽阔却未知的天光。

.

雍正九年,清世宗雍正帝驾崩于圆明园。

皇六子弘昭继皇帝位,拟定次年改元 “光昭” ,取“倬彼云汉,昭回于天”之意,喻示光明延续,德被四海。

新帝冲龄践祚,特颁诏命:

尊皇贵妃安佳氏为母后皇太后,垂帘听政,辅理朝纲;

尊生母惠妃沈氏为圣母皇太后,由甘露寺迎回,居寿康宫颐养。

新朝权枢重定:

讷亲授领班军机大臣、保和殿大学士,总领枢垣;

果亲王允礼掌宗人府,张廷玉、鄂尔泰留任军机大臣;

弘时晋封恂郡王,领旨总理玉牒馆事务,监修宗谱;

弘历晋封恭郡王,奉旨提督宗学,训导近支宗室子弟。

……

先帝梓宫移驻乾清宫那日,济南城无端落了今冬头场雪。

大明湖畔的小院里,积雪覆了青瓦。

四个女子围着个戴虎头帽的女童,正笑闹着堆雪人。

其中着绯色袄裙的明艳女子刚捏好一对玲珑雪兔,动作忽地一顿。

她仰起头,望见一列雁阵正掠过澄澈苍穹,振翅向南。

朔风卷起细雪,沾湿了她未簪珠翠的云鬓。

那雁鸣声声,终是消散在千里之外的晴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