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棠将茶叶撒入杯中,水汽升腾,茶香慢慢散开。她没有立刻去闻,只是看着叶片在水中舒展。手机震动了一下,小林发来消息:“姐,出事了。”
她放下茶杯,点开文件。三款新茶的照片跳出来,包装都是素白底,手写字体,连侧面那道极淡的节气纹路都一模一样。发布时间是过去七天内,两家品牌已经上架预售。
小林在群里说:“我查了平台数据,‘极简天然茶’这个词五天前没人搜,现在日搜索量涨了三百多倍。有两篇推文带起来的,里面没提我们,但用了《清明野菊记》里的句子。”
陈阳回得快:“这是抄我们文案?要不要发声明?”
裴砚只回了一个字:“等。”
江晚棠把手机放在桌上,起身走到院中。桂花树下铺着宣纸,砚台边放着笔盒。阿斑趴在石桌上,尾巴轻轻摆动。她打开木箱,取出那本未写完的手稿。纸页翻动时,一股暖意从指尖传来。
新的字迹浮现出来:真味不在形,而在念起之时。
她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风吹过树梢,树叶沙沙响。阿斑抬起头,蹭了蹭她的手腕。
她拿起笔,开始写。标题是《立夏桑阴录》。写一个女人在桑树下煮茶,为生病的孩子熬了十年。每年夏天,她都在同一棵树下生火,用同一只陶罐,加三片老桑叶。后来孩子好了,她还在煮,说是怕哪天他又病了,药来不及准备。
写到最后一句,她的手停了一下。窗外天色微亮,露水打湿了纸角。她合上本子,把稿子放进木盒。
中午前,裴砚来了。他穿一件月白长衫,手里拎着一个牛皮纸袋。打开后是一叠卡片,正面印着“立夏”二字,背面空白。他把卡片放在桌上:“我让书坊印的茶笺,第一批做了五百张。”
江晚棠拿出昨晚写的稿子,递给他。小林也到了,站在桌边看。三人传阅了一遍,没人说话。
小林先开口:“我觉得应该注册商标。他们这样抄,以后客户分不清谁是原创。”
裴砚摇头:“文字能注册,心事不能。”
“可市场会乱。”小林声音提高,“我们现在不发声,别人就当是我们跟风。”
“不是所有事都要争。”江晚棠说,“他们可以做一样的包装,一样的名字,但他们泡不出一样的茶。”
“为什么?”小林问。
“因为他们的茶里没有故事。”她说,“我们的茶,是从生活里长出来的。他们抄得了形式,抄不了经历。”
裴砚点头:“有人模仿,说明我们走对了路。但走得快不如走得深。”
小林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笺。阳光照在纸上,字迹有些晃眼。他忽然想起什么:“那我们怎么办?什么都不做?”
“要做。”江晚棠说,“我们要更快地把真实的东西放出去。”
“怎么做?”
“把节气茶事系列提前发布。”她说,“每出一款茶,就讲一个真实的故事。不用夸张,不用宣传语,就用最平常的话,说最普通的人。”
裴砚接过话:“我可以配合。书坊印一批限量茶笺,随茶附赠。只送不卖,每人一张。”
“我也能做视频。”小林说,“拍你写稿、炒茶、泡茶的过程。不加滤镜,不配音乐,就记录日常。”
“好。”江晚棠说,“但有一点——不提竞争,不指名道姓。我们只说自己做的事。”
小林犹豫:“这样会不会太被动?”
“这不是被动。”她说,“这是我们守住自己的方式。”
裴砚把茶笺样卡收进纸袋。临走前,他从包里拿出一份复印件,悄悄塞进衣袖。那是《立夏桑阴录》的手稿,他打算带回书坊,私下印十份,送给常来的老客人。
小林坐回电脑前,打开文档。他删掉了原本写好的“维权声明”标题,在新文档里输入一行字:**节气茶事·第一篇:立夏桑阴录**。光标闪了几下,他又加了一句副标题:一位母亲煮了十年的桑叶茶。
陈阳在工具房核对物料。他翻开新订单本,在“茶笺用纸”一项后面写下“500套”,又画了个圈。铅笔还没放下,手机响了。是印刷厂的消息:“立夏茶笺纸已备好,随时可印。”
他回了个“好”字,把本子合上。
江晚棠站在祖屋院心,晨光穿过桂花树枝叶,落在她的肩上。阿斑跳上石桌,把脑袋埋进前爪之间。她打开木盒,把《立夏桑阴录》的原稿放进去,盖上盖子。
风从院外吹进来,带着远处山间的湿气。她抬起手,摸了摸鬓角松掉的一缕头发,重新挽紧。
裴砚走出桂语斋大门,青衫下摆在风里轻晃。他的左手插在袖中,指尖触着那份手稿的边角。路边野草沾了露水,扫过他的布鞋。
小林坐在工作室桌前,屏幕亮着。画面定格在一段视频开头:江晚棠坐在桂花树下写字,笔尖划过纸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点了“保存”,又点击“上传”,进度条开始移动。
陈阳把铅笔放进工具包夹层,拉上拉链。他拿起新到的茶笺样品,对着光看了看。素白底,手写体,侧面一道浅纹,只有斜光下才看得见。
江晚棠走进厨房,水壶刚响。她提起壶,往杯中注水。茶叶翻滚几下,沉到底部。她端起杯子,吹了口气。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桂花枝头,抖了抖翅膀,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