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天刚亮。沈知意抱着最后一个木盒走进展区，脚步轻但走得稳。她把盒子交给陈阳，手指在封口处按了按，确认没松动。
“这是最后一箱。”她说。
陈阳点头，打开检查，里面是编号098到100的三份茶样，每一份都用油纸包好，外面套着竹编小匣。他迅速清点完毕，抬手看了看表。“还有四十分钟布展结束。”
风有点凉，地面湿气重。陶罐摆在展台边缘，陈阳蹲下身，在每个罐子底下垫上防滑软垫。他又调整了支架角度，确保不会晃动。
小林站在灯笼架旁，手里拉着细绳。风把宣纸灯笼吹得歪了些，他一条条重新校准，直到三盏灯并排垂落，字迹朝向一致。
裴砚从三轮车上搬下除湿垫，铺在主展区下方。他弯腰接通电源，指示灯亮起，垫子开始微微发热。
“宣传册放好了。”他说，“音频二维码测试过，能正常跳转。”
沈知意走到茶桌前，取出一套白瓷杯。她将三个陶罐依次摆开，标签朝外。最中间那罐贴着红签，写着“初露·首泡”。
六点整，布场完成。
七点二十七分，第一缕阳光照进展区。光线斜斜落在茶桌上，水汽升腾时泛出淡金色。
第一位访客走近。是个穿灰布衫的老茶客，背着手，眉头皱着。
“你们这叫什么？”他指着展板，“‘极简天然科技茶’？茶就是茶，加个‘科技’听着别扭。”
周围几个人停下脚步，也看着展台。
沈知意没说话，只笑了笑。她取一小撮茶叶放入杯中，提起铜壶，倒入85c的山泉水。
茶叶舒展，汤色清亮。一道银丝从叶底升起，在水中缓缓游动。
老茶客盯着杯子。
“您来看看。”沈知意把杯子递过去。
老人接过，凑近闻了闻，又低头喝了一口。
他忽然不动了。
几秒后，他睁眼，声音有点哑：“这味道……像我二十岁那年，在山里采野菊。那天太阳大，晒得后背发烫，可风又是凉的。”
没人说话。
旁边一个年轻女孩小声问：“真的能喝出那种感觉？”
沈知意说：“我们不加香精，也不做修饰。只是把茶做好，让人喝的时候，能想起点什么。”
人群慢慢围上来。
小林开始引导扫码听音频。每人试饮前，先扫卡片上的码，听一段作者朗读的手稿内容。刚开始还顺畅，后来人多了，队伍排到展台外侧，有人没扫上码就直接走了。
“秩序乱了。”小林抬头看沈知意。
裴砚走过来，拿起一叠备用宣传册，分给两个志愿者。“你们站两边，带大家扫码。”
他自己站上小凳，声音不高，但清楚：“我们做的不是快茶，是慢茶。每一泡，都花了时间去试，去改。我们不是用科技改变茶，是让茶更懂人心。”
人群安静下来。
沈知意调整节奏，每次只请五个人上前。她亲自冲泡，等银丝浮现才递出杯子。
一个中年女人喝完，笑了，眼角有泪。“我想起我妈了。她总在秋天晒菊花，满院子都是香味。”
一个大学生喝完，站在原地不动，很久才说：“我忘了考研压力，刚才脑子里全是小时候奶奶煮茶的声音。”
试饮区越来越热闹。
订单开始生成。现场扫码购买的人越来越多，后台数据不断跳动。
八点四十分，小林突然发现系统卡住。页面加载不出来，付款失败提示接连弹出。
“服务器撑不住了。”他快速操作平板，切换节点，启用备用通道。
陈阳立刻组织登记。“留下电话和地址，优先发货，保证不漏单。”
沈意走到台前，声音平稳：“今天每一杯茶，都是我们亲手所制。不管买不买，我们都认真对待。”
掌声响起。
有人带头鼓掌，接着更多人加入。没有喧哗，只有持续的拍手声。
系统恢复。
九点十五分，订单量突破预期三倍。展台前排起长队，有人从别的展区专门绕过来。
小林盯着后台，数字还在涨。他呼出一口气，笑了。
陈阳正指挥搬运第二批茶样。他额头出汗，衣服贴在背上，嘴里一直念：“再来两箱！不够再调！”
裴砚站在背景墙前，宣传册已经发完。他嗓子有点哑，还在回答提问。
“这茶真的不含添加剂？”
“是。”
“银丝是怎么形成的？”
“靠原料配比和手工工艺，具体细节不公开。”
“以后会量产吗？”
“限量发售，按节气出。”
对方沉默一会儿，说：“我要订十盒。”
沈意在茶桌后忙碌。她换了一壶水，继续冲泡。袖口沾了水，指尖染了茶渍，但她没停。
阿斑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蹲在展台角落，尾巴卷着爪子。它抬头看沈意，轻轻叫了一声。
沈意低头，弯腰摸了摸它的头。她嘴角动了动，终于完全舒展开。
正午阳光洒满展区。桂语斋的旗帜挂在高处，布面被风吹得鼓起，字迹清晰可见。
人群依旧涌动。试饮区队伍没缩短，反而更长。
一个穿蓝衬衫的年轻人挤到前面，手里拿着手机直播。“家人们，这就是最近火起来的‘初露’，我马上试喝！”
他接过茶杯，一口喝下。
眼睛猛地睁大。
身体僵住。
周围人愣住。
沈意伸手要收杯子。
年轻人却站着不动，嘴唇微动，像是在说话，但没发出声音。
他的手慢慢抬起，指向空中某一点。
“那……那是我爷爷……”
“他在院子里扫落叶……”
“我记得那棵树……开的是白花……”
声音颤抖。
全场安静。
裴砚快步走来，扶住他肩膀。
“深呼吸。”
“慢慢来。”
年轻人闭眼，一滴泪从眼角滑下。
沈意收回杯子，放进消毒盒。
她转身取新杯，倒水，烧壶。
下一组五人上前。
小林更新了后台数据。
订单数再次刷新。
陈阳喊：“第三批茶样到了！”
裴砚接过一箱，放在补货区。
沈意泡好新一壶茶。
银丝浮现。
水流注入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