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阳关以东,汝南西部丘陵地带,尘土漫天。
吕布亲率的中军主力,如同一条黑色的巨蟒,沿着官道快速推进。前军由高顺的陷阵营锐卒为锋矢,这些沉默的战士身披重甲,步履却异常迅捷,冰冷的金属面罩下,只有一道道沉稳的呼吸声。中军大旗下,吕布骑着赤兔马,猩红的披风在身后猎猎飞扬,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略显空旷的原野。
“报——!”一骑斥候飞驰而至,勒马急停,溅起一片烟尘,“禀主公,高顺将军前锋已击溃吴房县外最后一支抵抗的郡兵,县丞开城请降!”
吕布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只是淡淡下令:“传令伯平,接收吴房,清点府库,安抚降吏。大军不作停留,继续东进,目标——定颖!”
“诺!”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庞大的军队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队形,绕过已成囊中之物的吴房县城,继续以高速向汝南腹地插去。兵贵神速,吕布深谙此理。他要趁着曹操和曹仁都被张辽、甘宁牢牢吸引住目光的宝贵时机,以最快的速度,将整个汝南郡西部,乃至中部,都啃下来。
沿途所见,村庄大多紧闭门户,田野间的农夫早已逃散。偶尔能看到一些溃散的曹军郡兵丢盔弃甲,亡命奔逃,很快就被并州游骑如同猎犬般驱散或擒杀。抵抗微乎其微。汝南的守军,显然没有料到吕布的主力会放弃颍川硬骨头,直接从南阳侧面杀入,更没想到攻势如此迅猛绝伦。
傍晚时分,大军前锋抵达定颖城西二十里处。高顺早已在此等候,他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峻表情,甲胄上沾染了些许征尘,却不见丝毫疲态。
“主公,定颖城守军约两千,乃曹军嫡系,非郡兵可比。城防已加固,护城河已被引水灌满。末将已派斥候抵近侦察,西门与南门防御最强,各有瓮城。城头备有大量滚木礌石及火油。末将尝试以小股精锐诱敌,敌坚守不出。”高顺的汇报简洁而全面,点明了关键。
吕布驱马来到一处高坡,遥望定颖城。夕阳的余晖给城墙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光晕,城头上旗帜飘扬,守军的身影隐约可见,防守确实比之前的城池严密得多。
“伯平,你怎么看?”吕布问道,他信任高顺的判断,尤其是在攻坚方面。
“硬攻,可下。但需时间,伤亡亦不会小。”高顺回答,语气冷静如常,“我军士气正盛,重型器械虽经急行,大部尚能使用。若集中力量,猛攻一门,辅以多处牵制,可在黎明前打开缺口。然,必须压制其城头反击,尤其是火油与床弩。”
吕布点了点头。高顺的分析与他所想一致。定颖是块硬骨头,但必须尽快啃下,否则一旦形成僵持,整个突袭汝南的战略意图就可能暴露,届时曹操调集重兵围堵,就麻烦了。
“等不了那么久。”吕布断然道,“今夜就攻城!你部陷阵营主攻西门,集中所有重型床弩与井阑,给我压制西门及其两侧五十步内的城墙。我调拨军中所有大盾与重斧手予你,专司掩护冲车与破门。同时,我遣一军精锐步卒,多举火把,携带简易云梯与战鼓,于南门外大造声势,佯作强攻,吸引其兵力与注意。”
他看了一眼天色,残阳如血。“入夜即开始准备,子时发动总攻。井阑务必在总攻前抵近至百步,床弩优先射杀城头指挥官及火油操作手。天亮之前,我要在定颖县衙用膳!”
“末将,遵命!”高顺抱拳,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对于陷阵营而言,最艰巨的任务,方能彰显其价值。
夜幕彻底笼罩大地。定颖城下,并州军如同暗夜中苏醒的巨兽,开始悄然行动。一队队士卒在军官的低喝声中进入攻击位置,沉重的攻城器械被缓缓推上前沿,轱辘压在土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被尽量控制在最低。城头上的曹军显然察觉到了异常,火把被密集地点燃,人影幢幢,不时有零星的箭矢试探性射下,钉在黑暗的地面上。
子时正刻,随着吕布中军一声令下,南门外突然火光大作,鼓声震天!数千精选的并州步卒,高举着远超实际人数的火把,呐喊着推出数十架看似完备、实则主体较轻的云梯车,向城墙发起冲锋。黑暗中,火光摇曳,人影纷乱,声势极为浩大,仿佛吕布主力欲从此处破城。南门守将大惊,连连向城中求援,告急的锣声响彻夜空。
几乎就在南门佯攻发动的同一时刻,西门方向,真正的杀机骤然降临!
先是十几支带着凄厉呼啸的巨型火箭(床弩发射)划破黑暗,如同陨星般狠狠砸向西城门楼及两侧城墙,不仅点燃了木质结构,更将城头照得亮如白昼,同时也短暂扰乱了守军的视线与部署。
“陷阵之志!”高顺低沉而有力的吼声在阵前响起。
“有死无生!”八百锐卒齐声应和,声浪虽不高昂,却凝聚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决绝。
攻击序列瞬间启动:
第一波,是密集的步弓掩护射击,以及井阑上弩手的精准点射,竭力压制暴露在火光下的城头守军射手。
第二波,数十面加厚的大盾组成移动的墙壁,掩护着扛着土袋的工兵冲向护城河,迅速填平数段浅缓区域,开辟通道。
第三波,才是真正的攻城主力。陷阵营士卒以百人为一队,分持大盾、长梯、钩索,在弓箭与井阑的持续掩护下,沿着填出的通道,扑向城墙。同时,数队重甲斧盾兵护卫着沉重的撞木冲车,开始冲击包铁的西城门。
城头上,曹军守将也是经验丰富之辈,初时的慌乱后,立刻组织反击。滚木礌石轰然砸下,但陷阵营的大盾阵型紧密,承受了主要伤害。火油被倾倒下来,随即火箭引燃,形成一片火墙,暂时阻断了部分后续梯队。冲车在火海中艰难推进,顶棚覆盖的湿泥与生牛皮滋滋作响,冒出青烟。
高顺亲临一线,位于一架井阑之上,冷静地观察着战局。他注意到,由于南门佯攻的牵制,西门守军的预备队调动似乎有些迟缓,且城头中段一处因先前火箭引燃的木质女墙正在燃烧,导致那一段的防守出现薄弱和混乱。
“就是现在!”高顺果断下令,“甲队、乙队,集中攻击燃烧区两侧,牵制守军!丙队,随我强攻中段缺口!撞车,加大力度!”
命令下达,高顺本人身先士卒,迅速从井阑下到地面,接过一面沉重的大盾和一把短柄战斧,率领最精锐的丙队百余死士,冒着愈发密集的箭矢和投掷物,直扑那段燃烧的城墙。他们利用钩索和靠上的长梯,不顾火焰灼烧,悍勇向上攀爬。
城头曹军惊骇,连忙向此处增援,但被两侧甲、乙队的猛攻死死拖住。高顺第一个跃上垛口,大盾撞开一名持矛刺来的曹兵,战斧顺势横斩,将其劈倒。他立足未稳,便有三四把刀枪同时袭来。高顺格挡、闪避、反击,动作简洁狠辣,瞬间又杀伤两人,死死扼守住了这个狭窄的登陆点。后续的陷阵营士卒接连翻上,迅速组成一个小型圆阵,并向两侧挤压,缺口不断扩大。
与此同时,城下传来一声巨大的轰响和木料碎裂的声音——西城门在冲车持续不断的猛撞下,终于破开了一个大洞!门后的曹军抵门士卒死伤惨重。
城门告破,城头缺口扩大,守军的意志终于崩溃。越来越多的并州军从城门涌入,从城墙缺口杀上。西门守将试图组织巷战,但被高顺带领的陷阵营锐卒一路平推,直杀到街心。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照射在定颖城头时,西门楼上的曹军旗帜被砍倒,取而代之的,是那面熟悉的“吕”字大纛和陷阵营独特的玄色战旗。南门的佯攻部队也早已顺势转为真正的进攻,入城清剿残敌。
城门洞开。
吕布骑着赤兔马,缓缓踏入还在冒着青烟、遍布尸骸与战斗痕迹的定颖城。高顺按刀立于残破的城门旁,甲胄上满是血污和烟尘,几处刀箭破损处可见内衬,但他依旧站得笔直,气息平稳。
“伯平,辛苦。”吕布看着这位心腹爱将,目光扫过他身后那些同样伤痕累累却眼神锐利的陷阵营士卒,赞许地点了点头。这一夜强攻,陷阵营折损不小,但战果辉煌。
“末将份内之事。”高顺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刚刚经历的血战只是日常操练,“城已肃清,府库封存,俘获敌军尉官以上七人。”
吕布不再多言,目光扫过街道两旁惊恐跪伏的百姓和垂头丧气的降卒,马鞭指向东方。
“传令全军,城内休整半日,救治伤员,补充器械。午后,兵发征羌!我要让甘兴霸在滍水放的火,烧得更旺一些!”
汝南的腹地,正在吕布的兵锋下,剧烈地燃烧、震颤。定颖的陷落,意味着汝南西部屏障已失,通往郡治平舆的道路被打开了一半。曹操在许都得到的,将不再只是一封封告急文书,而是实实在在、不断扩大的领土沦丧和愈发迫近的刀兵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