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宛城的将军府内,气氛与许都的沉闷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弓弦拉满、蓄势待发的锐利。
吕布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落在颍川与汝南交界的那一片区域。“曹操想稳,我偏不让他稳。他想等,我偏不给他时间。”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厅内众将,“北疆有国让拖着,江东有伯策(孙策)牵制,河北自身难保。此刻不动,更待何时?”
他看向一身玄甲,肃立如松的张辽:“文远,颍川前线,曹仁近日动向如何?”
张辽跨步出列,声音沉稳:“回主公,曹仁收缩防线,主力固守颍阳、临颍、鄢陵几座坚城,城外遍布鹿角壕沟,摆出死守姿态。哨骑回报,其营中每日炊烟不减,但巡哨频率增加,似在严防我军突袭。”
“死守?”吕布嗤笑一声,“他守得住吗?”他的目光转向一旁因长期负责情报与隐秘事务而显得有些阴柔的李肃:“甘兴霸(甘宁字)的水师,如今到了何处?”
李肃忙躬身回答:“禀主公,甘将军率水师主力大小战船八十余艘,已沿淯水秘密东进,目前潜伏于比阳以北的河道密林之中。依先前指令,随时可顺流而下,突入汝南境内,威胁曹军后方粮道。”
“好!”吕布赞了一声,随即下令,“传令甘宁,三日后拂晓,不必等我军号令,自行择机出击,目标只有一个——焚毁、劫掠一切他能找到的曹军辎重,特别是囤积在征羌、定颍一带的粮草!告诉他,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诺!”
“文远。”吕布再次看向张辽,“你部兵马,明日开始,向颍阳、临颍方向做足强攻态势。多备攻城器械,打造声势,做出我主力欲与你汇合,全力突破颍川防线的假象。我要让曹仁,无暇他顾!”
张辽眼中精光一闪,抱拳道:“末将领命!必让曹仁不敢妄动一兵一卒!”
吕布最后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如铁塔的高顺。高顺此前一直镇守洛阳要地,此番是吕布为求雷霆一击,特意将其与麾下最核心的陷阵锐卒秘密调来南阳。洛阳防务则交由稳重可靠的成廉他们暂领,并增调了三千郡兵协防,确保万无一失。
“伯平(高顺字),”吕布的声音放缓了些,却更显凝重,“你带来的陷阵锐卒,是我手中最利的刃。此番你随我亲率中军精锐,并南阳留守兵马,自鲁阳关东出,不走颍川,直插汝南!我要在曹操反应过来之前,敲掉他在汝南的钉子,把这片地方,彻底拿下来!”
高顺面无表情,只是重重一抱拳,甲叶铿锵作响,沉声道:“顺,必陷阵克敌。”
贾诩在一旁轻捋胡须,补充道:“主公此策,水陆并进,虚实相间。甘宁扰其后,张辽慑其前,主公与高将军则直捣腹心。曹操兵力捉襟见肘,首尾难以兼顾。只是,需谨防兖州方向来的援军,以及……邓县刘备的反应。高顺将军既至,我军攻坚之力大增,当以迅雷之势破城拔寨,勿使汝南诸城有喘息联防之机。”
吕布冷哼一声:“刘备?刘景升给他的那点残羹冷炙,他能守住就不错了。若他真敢异动,待我拿下汝南,回头第一个收拾他!至于兖州援军……”他看向地图上的陈留方向,“有徐公明(徐晃)在河内盯着,曹操敢动吗?伯平麾下锐卒既到,破汝南,旬日可下!”
战略已定,整个宛城的战争机器立刻高效运转起来。信使飞驰,兵卒调动,粮秣装车,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至的肃杀。高顺所带来的八百核心陷阵营士卒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气息剽悍,装备精良,他们的到来,无疑给南阳的吕布军注入了一股更强的信心和更强的攻坚力量。
三日后,汝南境内,吴房县以南的滍水河段。
天色微明,河面上弥漫着淡淡的水汽。一支由数十艘艨艟、走舸组成的运粮船队,正慢悠悠地逆流而上,将来自豫州后方的粮草运往前线。押运的曹军士卒靠在船舷上,打着哈欠,神情松懈。在他们看来,深入后方的水路,是最安全的通道。
然而,平静很快被打破。
下游方向,突然传来一阵低沉而密集的鼓声。紧接着,数十艘形状奇特、船首包铁、速度极快的战船,如同鬼魅般冲破晨雾,出现在曹军船队的视野里。那些战船的帆是杂色的,如同锦缎,船头站立着赤膊纹身、头插鸟羽的悍勇水卒,为首一艘大船上,一面“甘”字将旗迎风狂舞。
“是……是锦帆贼!甘宁!”曹军押运官骇然失色,声音都变了调。
“放箭!快放箭!”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稀疏的箭矢射向江东水师,却大多被船板或盾牌挡住。
甘宁立于船头,手持双戟,狂笑一声:“儿郎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日!给老子烧!抢不走的,全他妈烧光!”
火箭如同飞蝗般从江东战船上腾空而起,准确地落入曹军运粮船中。干燥的粮袋遇火即燃,顷刻间,河面上烈焰升腾,浓烟滚滚。甘宁麾下的水鬼们更是如下饺子般跃入水中,灵活地攀上曹船,刀劈斧砍,见人就杀,遇粮就烧。
惨叫声、喊杀声、木材燃烧的噼啪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滍水,成了一条火河。
几乎在同一时间,汝南郡西部,靠近南阳的边境地带,吕布亲率的大军如同决堤洪流,涌出鲁阳关。高顺及其麾下陷阵锐卒为全军锋矢,这些百战余生的老兵结成的紧密阵型如同移动的钢铁壁垒,攻势凌厉无匹。汝南西部那些兵力薄弱、守备松懈的城邑,在这股强大的突击力量面前,几乎一触即溃。高顺用兵,法度严谨,破城后迅速肃清残敌,控制要道,为后续跟进的吕布中军主力扫清障碍,确保进军速度不受影响。
告急的文书如同雪片般飞向许都和颍川前线的曹仁。
曹仁在颍川大营,同时接到了汝南粮道被袭、西部防线崩溃以及张辽在正面加强攻势的三重噩耗。他脸色铁青,一拳砸在案几上。
“吕布!甘宁!”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更让他心惊的是战报中提及的“陷阵营旗号”与“攻势极猛之精锐步卒”,这让他意识到吕布此次投入的力量远超预期。他知道,自己这里一动,张辽的猛虎就会扑上来。可汝南若失,颍川将成为孤地,许都南门户洞开!
“将军!是否分兵救援汝南?”副将急切地问道。
曹仁胸口剧烈起伏,最终,他死死盯着地图上张辽军的方向,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不!紧守营寨!没有我的命令,谁敢妄动,立斩!”
他选择了最艰难,也可能是最正确的一条路——相信曹操在许都能做出应对,自己则必须钉死在颍川,挡住最致命的正面之敌。然而,汝南的烽火,已然燎原。吕布的铡刀,已经狠狠砍向了曹操最柔软的腹部,而高顺这支生力军的加入,使得这记斩击更加势大力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