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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三十分,八厂贴片线末端的控制室里仍亮着一盏冷光灯。林青青趴在桌边,一张张核对着日间测试出的参数表,眼神虽有倦意,但手上的动作依然利落。墙上的老式挂钟指针轻响,空气中却莫名闷热。

她抬头,感觉后背一层细汗,原本习惯的低温厂房此刻竟有些发闷。林皱了皱眉,起身走出控制室,一路朝锡膏间走去。越靠近,空气里那股刺鼻的金属与溶剂混合气味便越明显。

“怎么有股……化学味?”她低声喃喃,走到锡膏储藏间门口,蹲下察看。

冷柜下方有水珠正缓缓淌出,在地面形成细小水痕。墙边贴的温感标签早已由蓝转红,边缘起翘,说明冷藏环境早在数小时前就失效。林脸色骤变,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锡膏一旦超过储存温度,极易因成分不稳定而发生爆闪反应。

她顾不得多想,转身一路小跑穿过车间走廊,冲进值班楼。宿办二楼的灯还亮着,林用力敲响门板,急促喊道:“李向东,出事了!”

门立刻被拉开。李向东还穿着半旧毛衣,显然未曾入睡,一看林神色紧张,没多问,直接披上外套冲了出去。

夜色沉沉,空气中潜伏着危险的气息,没人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是一场真正的“爆响”。

李向东与林青青赶到锡膏储藏间外,空气中的热浪仿佛沸水般翻滚。李手一拧门锁,铁门“哐”地弹开,里面顿时涌出一股刺鼻的高温气流。紧接着——

“噗!”

一道火舌猛地从锡膏架上蹿出,宛如猛兽吐焰,瞬间点亮整间小屋。赤橙色的光芒映红天花板,反射在林青青震惊的瞳孔中。两排锡膏瓶在高温中先后炸裂,发出清脆却恐怖的“砰砰”声,银灰色的膏状物在火光中炸散,如同溶化的金属雨点般飞溅四处。

“退后!”李一把将林拉到身后,自己却不退反进,脱下棉衣压在面前,用手肘挡住滚烫气流,冲向角落的灭火器。

“李!”林忍不住惊喊。

李没回头,一边扯下灭火器,一边侧头喊道:“找到阀门——右边墙角!”语气沉稳却急促。

林眼眶微红,却咬牙冲了进去,蹲身拧动主阀开关,手却因高温打滑几次才勉强拧动。喷射声响起,白色干粉瞬间弥漫。

火焰一时受压,被扑灭一部分,但一瓶锡膏滴落的余烬正引燃隔壁堆着的塑料包材,黑烟升腾,火势转向地面电缆蔓延。林回头就要扑过去熄灭,忽听李一声暴喝:“小心!”

“咔啦——”

头顶老旧灯架终于支撑不住,整片铁骨连着玻璃罩朝下砸落。千钧一发,李扑身将林拉开,那灯架几乎贴着她肩膀坠地,碎片四散飞溅。

林青青心跳如鼓,张口却说不出话。李低声喘着气,把她护在怀里:“下次你别一个人查夜班了。”

林抬头望着他,满脸惊魂未定,却也在这一刻,眼神变了光。

火势终于在干粉与沙土的围剿下平息,空气中却仍漂浮着一股焦灼的刺鼻味道。烧焦的锡粉混杂着融化的塑料碎片,构成一幅狼藉的残片现场。贴片储藏间地面发黑,墙体一角已起泡开裂。

“都别靠近!”罗燕急匆匆赶来,手里拿着红白警戒带,边安排人布线、边向李汇报:“电闸已经断,总控那边没跳闸,说明是局部短路。”

王哥随后带着两名夜班工人赶来,将整条分线彻底断电检查;设备主管老方喘着粗气冲进来,蹲下查看那几台主机冷藏底座:“烧透了一台……其余得拆开看。”

李向东蹲在烧毁的冷柜前,指腹拂过一段熏黑电缆,目光凝重。他回头看了林青青一眼——对方一言不发,仍靠着门口轻咳,袖子上有明显火灰烧痕。李走过去,递上一块浸湿的毛巾:“你去外面透透气。”

林接过毛巾,眼神复杂地看着屋内残骸,却只是轻轻点头:“我没事。”

两人并肩站在门外,看着那片刺眼的焦黑。

“贴片线前端烧毁一节,冷链得重接,至少得推迟一周。”李语气克制。

林咬了咬唇,没有多说,只是把毛巾按在鼻口间,闷声应道:“明天开始重排。”

现场安静下来,只余警灯的红光在残骸上晃动,像一只警觉未眠的眼睛,注视着这突如其来的第一场“制造危机”。

凌晨四点半,罗燕顶着疲倦的双眼坐在控制室里,调出当晚的供电记录。电脑屏幕上的曲线图清晰显示——冷柜电源线路从凌晨1:10起出现异常波动,随后电流断崖式下降。

“不是系统跳闸,是这路保险丝烧了。”罗燕皱着眉,点出一处红点标记,“应该是线路老化,热负荷一高就炸了。”

林青青靠在门框,忽然想起:“昨晚安排的是小陈值夜,他是不是……没巡?”

王哥立刻去查值班登记本,却发现那页登记被草草划掉一行。紧接着,一名晚班电工来报告:“小陈凌晨一点就说出去吃夜宵,没回来。”林脸色一沉:“擅离职守。”

李向东没有说话,只默默拿出相机,对着监控记录和断电示意图拍了几张。拍完,他冷声道:“保险丝老化是技术问题,但两个多小时没人巡到异常,就是人祸。”

他顿了顿,抬眼望着众人:“我们靠着几条线打翻身仗,容不了这种漏洞。”

罗燕站在他身边,轻声补了一句:“这个厂要走下去,不能再靠运气。”

现场陷入短暂沉默。

一小时后,一份《冷藏断电事件通报(草案)》出现在打印机上,标题赫然,字字有力。

这是春雷接手以来,第一份追责公文——象征着制度建设与厂纪管理,正式提上日程。

次日上午,厂门公告栏前早早围起了人。林青青亲自将两张红头文件钉在公告板正中,一张是《线路事故通报》,一张是《复产计划调整通知》。

通报中详细写明了冷柜断电原因、责任调查初步结果,以及已采取的补救措施。另一张公告则正式宣布:原定1月20日进行的小批量试投产,将顺延至1月27日,推迟一周。

公告末尾,一句话用加粗红字标明:“春雷不抢进度、不走险路,以安全为底线,以质量为原则。”

站在不远处的李向东默默观察着人群反应。有人低声议论:“居然直接公示了故障细节……以前哪有这种透明?”也有人点头附和:“说清楚了就行,别一出事就遮遮掩掩,反而让人不安。”

一个年轻工人问旁边的老焊工:“这是不是说明,还得再熬一周?”老焊工捋着下巴,说:“慢点也好,线要是真带着火伤就投料,那是砸招牌的事。”

李向东听在耳中,心里一松。

风吹动公告纸边角微微颤动。公告板前的议论声没有扩散成怨气,反而像一场短暂的集体深呼吸。人群逐渐散去,厂区再度归于安静——这是一次轻微失误的回响,也是一次信任的沉淀。

夜晚十一点,贴片车间灯光仍未熄灭,白炽灯泡映出地面斑驳的反光。王哥带着两名电工蹲在线路边,小心替换烧蚀的电缆;焊锡味还残留在空气中,老陈默默地用棉布反复擦拭测试台边角,把灰黑的锡渣一点点刮净。

车间外,风吹过空旷的厂区长廊,吹动吊线上的安全警示条轻轻晃动。

李向东坐在办公室内,一盏台灯孤独地亮着,照着墙上密密麻麻的施工进度图。他右手握着一支断头的自动笔,笔芯折断在弹簧里,却迟迟没换。他眉头紧锁,却一句话也没说。

门轻轻响了下,林青青推门进来,将一叠新打印的《线路修复材料清单》轻放在桌上,没有多余声音。

她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幸亏烧的是塑封区,不是你前天才装的测试主板。”

李抬头看着她,沉默片刻,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下回——我们不能只靠运气。”

林没有回应,只静静站在一边,与他一同望着图纸上那条被圈红的车间分线。

窗外,一排工作灯仍在夜色中亮着,一如他们此刻无法休息的心——光未熄,战未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