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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12月5日上午,八厂大食堂被布置成临时会场,早上八点刚过,门口已经聚起一拨又一拨工人。临时竖起的横幅上,几个红底白字赫然醒目:“八厂职工安置动员大会”。

长桌搭起主席台,黑板后贴着打印好的分流流程图。食堂吊扇缓缓转动,发出“嗡嗡”的响声,混着几百号人低声议论,现场气氛压抑而凝重。

省劳动厅的代表团准时抵达,为首的是一位五十来岁的男干部,戴金边眼镜,一进门便亮出证件:“省劳人厅监督组,今天全程在场。”他扫了一眼台下,又转向李向东:“李厂长,发言请就位,注意政策口径。”

李向东点头应声,迈步走上台前。他没有讲稿,只是手里握着一份简要通报。他目光扫过人群,缓缓开口:“我知道,今天这场会,大家都不轻松。但有些话,咱们必须当面讲明白。”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又提起:“八厂并入春雷电子,不是你们没了单位,而是换了东家。我们不回避问题——今天,说的是‘安置’,说的是‘怎么走,怎么留’。”

话音落下,会场陷入短暂的安静。主席台下,一名老车工低声道:“总算要把话挑明了……”

台上,李向东目光沉稳。身后林青青、罗燕分立两侧,一前一后翻开准备好的方案板册。食堂里一排排塑料椅坐满,后排还站着几十号人,眼神中既有疑虑,也隐隐带着期待。

这一刻,标志着春雷接手八厂后第一场正式“攻坚战”打响了。

李向东站在讲台正中央,手中展开一块写有“职工安置三选一方案”的展示板,白底黑字,每一条都清清楚楚。他没有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

“第一项,”他伸手指向最上方的那一行,“合作工厂托管安置。我们已与两家沿海企业达成协议,对方需要熟练技术工人,如果你愿意外出就业,我们协助联系,安排面试和上岗。住宿和食堂条件保障,工资比八厂原工资线平均提升20%以上。”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小声说:“这听起来不赖,起码不失业。”

李没有停顿,继续往下讲:“第二项,提前退休买断。凡是符合工龄满20年、年龄男满50、女满45的同志,可自愿申请提前退休。买断工龄,按统一公式一次性发放安置金,另外保留医保关系。”

他话音刚落,一位头发灰白的男工抬头看向台前,眼中一闪而过的,是复杂的期待与忧虑。

“第三项,”李语气稍顿,语调转高,“**愿意留下的同志,我们欢迎你进培训班,学贴片、学整装,考核合格的,我们给岗位、发工资、缴五险。**这叫‘再培训、再就业’。”

台下瞬间安静了几秒。罗燕在旁边启动幻灯机,一页页数据和对比图投到白幕上:三类安置方式的起薪、补贴、社保挂钩方案一一列明。

林青青站在右侧,抬手指向悬挂在食堂上方的标语板,字迹分明:“不强留,不硬赶,三选一,自愿签。”

李向东环视全场,补上一句:“我们不能许诺一夜富贵,但能保证每一个选项都有底线、有尊重、有出路。”

人群再度喧哗起来,但这一次,不是抗议,而是在低声交换意见。有人皱眉计算,也有人轻轻点头。混乱中,秩序初显。

会后短暂的休息时间,大多数职工三三两两地站在走廊或操场角落,低声议论刚才公布的“三选一”安置方案。李向东端着纸杯茶水站在台阶下,没有说话,目光却在不动声色地扫过每一片人群。

不远处,一组中年职工正围成一圈,其中一人频频摆手,情绪略显激动:“搞什么培训?说好听是留用,实则就是清人!”他的话音虽低,却在周围几人耳边回响不止,几人附和地点头,眼神中充满疑虑与防备。

罗燕悄然走近,将一张小便签递到李向东手中,纸上写着:“083、104、128,带头摇头,言语有煽动倾向。”她低声补充:“刚才还在带人串话,一副要煽点什么的样子。”

李不动声色地收起纸条,朝林青青微微颔首。林会意,悄悄在会议名单上做了几处红圈,旁边加注一列:“关注对象:待访谈评估。”

他语气平静地对身边两人说:“不是针对,而是做准备。人心乱,不是靠堵,是靠看见。”

镜头慢慢拉近那群交头接耳的背影,其中一人下意识看向公告栏方向,眼里写满了警惕和不安。而在他看不到的方向,一张“安置流程图”已经贴上墙,流程正逐步启动。

午后一点,春雷电子在食堂侧厅设立了临时意向登记台,两张拼接木桌前摆着三份表格、一台老式碎纸机与印有“安置意向登记处”的红纸标识。罗燕带着人事小组坐镇主位,一一解释流程;林青青则负责引导签字路线,确保秩序清晰。

气氛一开始略显尴尬。许多人围在台边不动,只远远观望,脸上写着迟疑与防备。就在这时,一位穿灰色旧工作服、四十岁出头的男职工走上前来,问了一句:“参加培训,是不是留岗优先?”罗燕点头:“考核通过,岗位优先排;不强求,签了就能试。”

那人点点头,握笔签下了名字。登记员当场撕下编号贴纸,递上报名凭证。一瞬间,人群小幅波动,几位原本犹豫不决的职工也陆续排起队伍。

不到两小时,登记簿已经翻到第三页。登记员按顺序盖章,现场不断传来纸张翻动与笔触声——那是沉默的回应,也是对明天的一种押注。

最终,签名人数定格在108人。林青青俯身查看统计表,轻声对李向东说:“超过了预期门槛80人,说明——第一批人心,稳住了。”李未答话,只是把一张《意向统计表》折起放进口袋,目光越过人群,看向窗外渐斜的阳光。

阳光照在登记台上,那些签下的名字,在纸上留下浓淡不一的墨迹,却共同组成一个新的开始。

会后人潮渐散,签过字的职工三三两两走出食堂。就在门口台阶上,一名戴旧帽的老职工冷不防高声喊了一句:“签了就别后悔啊!等真让你们学不上、岗也没了,看谁管你!”声音不大,却刺耳地穿过人群,引起几人回头侧目。

旁边一位年轻工人拽了他一下:“大叔,别添乱了,先看看情况吧。”

走廊另一端,李向东站在昏黄的灯影下,静静看着林青青将最后一页签名薄合上,递给人事科收起存档。他没说话,只是抬手抚了下胸前口袋,那里装着当天下午那份统计表。

“愿意留下的,”他终于低声道,“是信你一把的人。”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沉甸甸的责任。

林青青没有回应,只是点了点头,眼神望向窗外。

镜头缓缓拉远——食堂外空地逐渐冷清,风吹过横幅角落,“三选一·自愿安置”几个字轻微晃动,在夕阳下投下斜斜光影,像是提醒众人:第一场动员是暂时的缓和,真正的改革长路,才刚刚揭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