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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天人幽冥 > 第175章 益州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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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意楼客栈门前的空地上,车马早已备妥。石胜与樊铁生并肩立在马旁,目光沉凝地望着客栈大门;王仙君正调试马鞍,指尖细细摩挲着缰绳接口,确保没有半点松动。

强子站在一旁,双臂抱在胸前,目光落在王仙君调试马鞍的手上,神情专注。他不说话,只静静看着王仙君摆弄马镫的系带,见对方将绳结系得偏松,便抬手指了指系带接口,又虚虚比了个收紧的手势,沉声提点:“这里得勒紧两圈,不然跑起来马镫晃得厉害,容易磨腿。”

王仙君闻言低头一看,果然见系带处留有空隙,连忙依言调整。待他重新系好,强子又上前半步,伸手按了按马鞍的垫褥,指尖在一处微微凹陷的地方敲了敲:“垫褥往左边挪半寸,贴合马脊才稳当,不然骑久了马也遭罪。” 王仙君顺着他指的方向调整妥当,再看马鞍时,果然比先前服帖了不少,不由得朝强子拱手:“强子阿兄眼尖,多亏你提醒。”

强子摆了摆手,视线又落回马腹的肚带处,见王仙君正要收紧,便出声拦道:“别急,先把马鞍前后挪匀了再勒肚带,不然重心偏了,跑起来容易滑鞍。” 说罢上前,伸手扶住马鞍两端轻轻一调,待位置摆正,才点头示意王仙君继续。全程他话不多,却每一句都点在要害上,指点间透着常年跟马匹打交道的老道经验。

而另一边的张问围着马车来回踱步,时而弯腰检查车轮轴承,时而抬手敲打车厢木板,神情一丝不苟 —— 即便是在益州城内,他半点不敢马虎,生怕路上出了纰漏耽误行程。

老李和李伍也各自查看着马车,一人在查看马具衔接,另一人则在检查刹车,不敢有任何纰漏之处。

几人忙着手中活计,时不时便朝客栈门口望去,眼神中带着几分期待,显然在等候青鸟一行。另一边,弥武丸、梦子与琉美奈也已整理好各自的坐骑,三匹马昂首嘶鸣,蹄子轻轻刨着地面。三人或倚着马身,或并肩低语,虽神色各异,却都在静静等候出发的信号。

未时许,青鸟率先迈步走出随意楼客栈大门,身姿挺拔如松,步履沉稳间透着利落干练。蓉姐儿紧随其后,一身素雅衣裙衬得她身姿窈窕,既端庄又不失女子的温婉从容。

身后,裴婉君与清韵代并肩而行,两人头挨得极近,正凑在一处轻声低语。时而为某句话相视一笑,清脆的笑声如银铃般洒落,眉眼间满是不分你我的亲昵,全无半分初识时的生分。

香菱与王秀荷一左一右伴在她们身侧,偶尔插言附和几句,你一言我一语,氛围热闹又融洽。珠儿紧紧跟在裴婉君身后,步子迈得飞快,比起初时的怯生生,此刻已然少了许多生分,兴致来时还会插上一两句话,为这一行人添了几分鲜活气息。

樊铁生、张问和老李远远看着这一幕,脸上满是意外——先前两人还暗自揣测,裴婉君与清韵代或许会表面和睦、暗地较劲,没成想不过一日光景,竟已好得形同姐妹。三人对视一眼,眼底既有“这变化倒快”的疑惑,也有“本就该如此”的了然,毕竟都是明事理的娘子,哪会真为小事计较。

一旁的李伍瞧着他俩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我早说过,我家娘子通情达理、心胸开阔,定能和清韵代娘子处好!”说罢,他抬手一伸,手掌朝上,眼底带着几分促狭的得意。

樊铁生、张问和老李也不推脱,笑着从怀中摸出几枚铜钱,“当啷”一声放在李伍手心里——显然,先前几人早打过赌,这会儿是李伍赢了。

李伍指尖捏着两串铜钱,心中思忖:“刚与樊、张和老李几位相识,不宜过于随意”,心头一动,当即把铜钱又塞回三人手里,笑着摆手:“瞧我这脑子,哪能真要这赌资。不过是玩笑话,图个乐子罢了!”

樊铁生愣了愣,随即拍着他肩膀大笑:“李兄弟倒是实在!不过这赌约既然立了,哪有不算数的道理?”说着又要把钱递回去。

张问也附和道:“就是,些许铜钱罢了,别拘着这些虚礼。往后同路的日子还长,这点小事不算啥。”

老李也笑着接话:“就是,李伍兄弟这般倒显得生分了,来来来,赶紧收下。”

石胜恰好从旁经过,将四人的拉扯与对话听了个真切。他停下脚步,抬手轻轻拍了拍李伍的胳膊,语气平和却带着几分笃定:“李伍兄弟,收下吧。”

见李伍还有些迟疑,他又补充道:“不过是些铜钱的赌约,图的是个热闹。老樊他们既真心要给,你若是执意推辞,反倒显得生分了。往后咱们同路办事的日子还长,这点小事权当是彼此熟络的由头,不必拘着。”

说罢,他还对着樊铁生、张问和老李三人微微颔首,眼神里带着几分“都是自家兄弟”的坦然——一句话便解了李伍的顾虑,也让场面更显融洽。

李伍听石胜所言,又见三人坚持,也不再推辞,把铜钱收下揣进怀里,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往后若有需帮忙的,三位尽管开口。”五人间的气氛,倒因这小小的插曲,更显热络了几分。

张问和老李跟着转向弥武丸,各自掏出数好的铜钱,樊铁生率先递上前,笑得爽朗:“愿赌服输!弥武丸君,这是我们输的彩头,你可得收下!”

弥武丸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手往身后一背,不肯去接,只淡淡道:“我家娘子心思剔透,待人素来真诚,这般赌局,她本就不会输。” 说罢便要转身走开。

可他刚动脚步,樊铁生不知何时已绕到他身旁,手臂一伸便揽住了他的肩头,笑意半点未减。弥武丸猝不及防,刚要侧身避开,掌心就被硬塞进一捧带着体温的铜钱。他惊得浑身一僵 ——他对旁人的靠近极为敏感,方才樊铁生悄无声息贴过来时,他几乎要下意识出手,可触到对方掌心的温度,又察觉不到丝毫敌意,紧绷的身子才稍稍放松。

只是他素来沉默寡言,哪里受过这般热络的对待?被樊铁生按着肩膀脱不开身,他脸颊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说话都有些结巴:“不…… 不用了,这钱我……”

话未说完,张问和老李也凑了上来,一人拍了拍他的胳膊,一人笑着把铜钱叠在他掌心:“收下吧!男子汉大丈夫,赌局输了哪有不认账的道理?”

转瞬之间,弥武丸就被三个热情的汉子围在中间,掌心被铜钱硌得发沉,耳边是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诫,平日里冷肃的眉眼间满是窘迫,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只能攥着那捧铜钱,僵在原地。

刚走下石阶的清韵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见素来冷傲的弥武丸被樊铁生几人缠得手足无措,往日里的疏离感荡然无存,不由得抿唇一笑 —— 这一路同行,倒让他渐渐卸下了防备,多了几分人气。

裴婉君在一旁,将眼前这幕也看在眼里,只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唇边却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 这群看似沉稳的江湖汉子,闹起来竟也有这般孩童心性。

一旁的蓉姐儿见樊铁生几人围着弥武丸不肯撒手,你推我搡间满是热络,也不甚在意地勾了勾唇角,轻声感叹:“你瞧他们,多大年纪了还这般闹。果然啊,男人真是至死都带着几分少年意气。”

一旁的王仙君凑在一旁,手指绕着道袍下摆,把几人推让铜钱、说笑的模样全看在眼里。见李伍和弥武丸最终收下铜钱,他也跟着咧开嘴,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还忍不住轻轻蹦了一下,小声嘀咕:“原来打赌赢了钱这么有意思!下次我能不能也跟你们一起赌?就赌……就赌明日会不会下雨!”少年人的好奇与雀跃,全写在了脸上。

王仙君的话刚落,石胜、樊铁生几人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哈”笑出声来——张问拍了拍他的肩头,眼底满是笑意;老李指着王仙君直乐;连素来沉稳的石胜,嘴角都漾开一抹浅笑。

樊铁生大步上前,粗糙的手掌揉了揉王仙君的脑袋,把他的发髻都揉得有些歪斜,调侃道:“你这小子,刚知晓打赌就想凑热闹?等你有马儿高了,我们便带上你一个。”

王仙君慌忙护住自己的发髻,又看了看一旁的马儿,垫了垫脚:“你看,我都高过马儿半个头了。”这话又引来了一阵笑声。

一旁的强子将这幕看在眼里,嘴角不住地往上扬,最后索性笑出了声,眼角的纹路都挤成了一团。他也不凑上前掺和,就抱着胳膊站在原地,看着樊铁生几人围着王仙君闹得欢,那笑声里满是纯粹的欢喜,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暖了几分。

见青鸟一行人来到马车前,几人立马收住笑声。张问、李伍和老李眼疾手快,立刻上前扶住车辕,稳稳按住晃动的车身。

待蓉姐儿、清韵代、裴婉君几人依次坐进车舆,青鸟转身接过樊铁生递来的缰绳,指尖一收便攥稳,利落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

石胜几人也一同上马,握住缰绳。

张问、李伍和老李也不含糊,三人坐上车夫位置,手里拽着辔绳,随时准备出发。

青鸟策马走到车队前,确认马车已经准备好。石胜几人策马跟在青鸟身后,一旁的强子对着青鸟拱手道:“青鸟郎君,今早我们去采买拜访的礼物时,已经问清了李司马家的住处,接下来由我来带路就好!”

青鸟微微颔首,语气诚恳:“有劳强子兄弟费心,多谢了。”说罢,他转头看向身后的车马与人,声音清晰有力:“那我们出发。”

话音落,青鸟轻轻一夹马腹,率先策马向前。强子紧随其后指引方向;樊铁生、石胜等人也催动马匹,护着中间的马车,一行人马踏着青石板路,朝着李司马府的方向稳步而去。

强子策马凑近青鸟身侧,掌心虚拢着朝东北方向一点, “青鸟郎君,李司马府就在益州城东北的锦溪巷,巷口有棵香樟树,极好辨认!”

青鸟侧身颔首,目光扫过身后列队的车马,朗声道:“既知方位,便往东北去!”

话音刚落,强子便率先拨转马头,马鬃在风里扬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沿着主街朝东北方向行去。青鸟紧随其后,玄色衣袍被风掀起边角,猎猎作响;石胜与王仙君分守左侧,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两侧商铺檐角;梦子与琉美奈护在右侧,脚步沉稳,连街角巷弄的动静都未曾放过;樊铁生与弥武丸断后,两人审视周遭行人神色,戒备得滴水不漏。

中间三辆马车首尾相衔,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 “咕噜咕噜” 的平稳声响,车帘低垂,将内里的女眷们护得妥帖。

队伍沿街缓缓前行,途经热闹的市集时,往来挑担的小贩、驻足购物的百姓纷纷侧身避让。众人望着这队列规整、护卫森严的车马,见为首几人衣饰劲挺、气度不凡,中间马车的雕花窗棂更是精致,眼中都泛起好奇,交头接耳间,却也识趣地未曾上前惊扰。

待走出市集,街道渐宽,两侧宅邸也愈发气派,青砖墙、朱漆门,显然已近聚居之地。强子放缓马速,不时核对宅邸上的匾额,确保方向无误,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朝着锦溪巷的方向稳步前行。

车马轱辘碾过青石板路,约莫半个时辰后,终于拐进一条静谧的巷弄。强子勒住马,侧身对青鸟道:“青鸟郎君,我方才问过衙门捕手,李司马一家便借住在此巷子里,错不了!”

话音刚落,前方不远处便现出一处宅院。众人随强子的目光望去,只见朱漆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李府”匾额,字体遒劲,透着几分雅致。那匾额漆色鲜亮,木纹间还带着几分新漆的光泽,边角毫无磨损,显然是刚挂上没多久的。

马车稳稳停在李府门前,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刚歇,路过的行人便忍不住放慢脚步,目光落在这阵仗不小的车马队伍上,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好奇这是哪家贵客来访。

青鸟等人纷纷翻身下马,抬眼打量这座宅邸——与长安李义山姐夫那座庭院深深的府邸相比,此处确实小巧了许多,院墙虽依旧高耸,大门却小了些,但胜在布局规整,门前打理得干干净净,连石阶的缝隙里都不见杂草,墙角点缀的几盆兰草生机勃勃,透着股精致的生活气息。

强子走上石阶来到大门前,抬手轻叩大门上的铜环,“咚、咚、咚”三声,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片刻后,大门从里侧拉开一条细缝,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婢女探出头来,正是素娥娘子身边的晴儿。青鸟一眼便认出她,还没等强子开口说明来意,他已温和开口:“晴儿,是我,青鸟。我来探望素娥阿姐,阿姐今日可在家中?”

晴儿看清门外站着的是青鸟,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满是惊喜,激动得连说话都有些结巴:“青、青鸟郎君?您……您回来了!在、在在!娘子她在家呢!”

话音未落,她便转身踩着碎步往院里跑,一边跑一边扬着嗓子朝内喊:“娘子!娘子!青……青鸟郎君回来啦!青鸟郎君来看您了!” 声音里的雀跃与急切,连院外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蓉姐儿、清韵代与裴婉君等人先后从马车上走下,裙摆轻拂过车辕,缓步走到大门前,默契地站在青鸟身后,目光温和地望向院内,静候片刻。

此时,樊铁生已从其中一辆马车里拎出备好的礼盒——几盒精致的糕点与一坛好酒,用红布仔细裹着,稳稳站在众人身后。

强子转身面向青鸟,腰身微躬行了一礼,不多言语,只以眼神示意 “诸事妥当”。青鸟颔首以示谢意,强子便默默退回马车旁。他快步走到石胜与王仙君身旁,三人默契地分工,各自牵过马匹往门前的拴马桩走去 —— 强子手疾眼快地将马缰在桩上绕了两圈,打了个结实的活结,又俯身拽了拽缰绳试了试松紧;石胜与王仙君也动作麻利,不多时便将马匹拴稳,还顺手拍了拍马颈,安抚着刚停下脚步的坐骑。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透着常年赶路的熟稔与稳妥。

不过片刻。院内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紧接着,两名婢女快步上前,将朱漆大门向两侧稳稳推开,动作间满是匆忙。

门后脚步声还未歇,杨素娥带着哭腔的呼喊已先传了出来:“青鸟!青鸟!”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便从门内快步冲了出来,正是杨素娥。她跑得太急,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身形猛地一个踉跄。青鸟眼疾手快,立刻上前一步,稳稳扶住她的胳膊。

杨素娥紧紧托着青鸟的手臂,目光急切地上下打量他,见他身形挺拔、气色尚好,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不住往下淌,声音也带着哽咽:“你可算来了……这些日子,我和你姐夫天天惦记着,生怕你出什么事……”

青鸟眼中也泛起红意,却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语气尽量平稳地回应:“素娥阿姐莫急,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说着,他郑重拱手深深作揖,“让阿姐这般牵挂担忧,青鸟实在过意不去。如今我安然回来,阿姐也能宽心了。”

杨素娥连忙伸手扶起他,指尖还带着些微颤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都是自家人,哪用得着这些虚礼。”身旁的晴儿见她泪流不止,赶紧递上一方干净手帕,杨素娥接过,胡乱拭去脸上的泪水,眼眶却依旧泛红。

这时,裴婉君上前一步,轻声唤道:“素娥阿姐,婉君也平安归来了。”

杨素娥猛地转头,看清是裴婉君时,原本就未平复的情绪瞬间又涌了上来——当初裴婉君随她们一同前往益州,却在中途意外失踪,她和李义山夫妻俩日夜悬心,四处托人打听都杳无音讯,不知熬过了多少个难眠的夜晚。此刻见裴婉君好好站在眼前,她再也按捺不住,快步上前一把将裴婉君抱住,声音哽咽:“婉君!你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我和你姐夫为你担了多少心,生怕你……生怕你出什么意外!”

裴婉君靠在她肩头,心中也满是暖意,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让阿姐担心了,是婉君不好。不过我运气好,遇到了贵人相助,如今总算平安过来了,您也别再牵挂了。”

杨素娥松开她,又上下打量了裴婉君好几遍,见她气色尚可,只是清瘦了些,才彻底放下心来,拉着她的手不住点头:“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裴婉君将身旁的珠儿轻轻带至身前,向杨素娥引荐道:“阿姐,这是珠儿。此前多亏她一家庇护,我方能安然无恙,今日才有幸再与阿姐重逢。”说罢,她又低头对珠儿温言道:“珠儿,来见过素娥阿姐。”

珠儿抬头望向杨素娥,见对方面容慈和,目光温柔,原先的拘谨便消散了几分,乖巧地唤了一声:“素娥阿姐。”

“乖,真乖。”杨素娥听得裴婉君的介绍,心中已然明了,婉君此番定然吃了不少苦头。如今见她将这女娃带在身边,想必珠儿一家已遭变故,否则断不会如此。思及此处,她心中对珠儿不禁生出万般怜惜。

青鸟见杨素娥与裴婉君的情绪渐渐平复,便侧身让开半步,顺势引着杨素娥的目光看向身后——蓉姐儿、清韵代等人正静静站在那里,目光温和。

此时的清韵代,早被方才重逢的真切情绪感染,眼眶微微泛红,望着杨素娥的眼神里满是理解。

杨素娥这才惊觉,自己方才满心都是青鸟与裴婉君,竟全然没留意到其他人,顿时面露歉意,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襟,对着众人颔首:“方才实在失礼,让诸位见笑了。”

青鸟笑着上前,先引着蓉姐儿走到杨素娥面前,介绍道:“素娥阿姐,这位是蓉姐儿,是我母亲生前的侍女,这些日子一直照料我身旁。”

蓉姐儿上前一步,温和行礼:“见过素娥娘子,久闻娘子贤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杨素娥连忙回礼,语气热络:“蓉姐儿客气了,多亏你这些日子照看着青鸟,我该多谢你才是。”两人简单寒暄两句,满是投契。

青鸟旋即侧身引过清韵代,语气熟稔又郑重:“阿姐,这位是清韵代娘子,自日本国而来,此番一路与我们同行。”

清韵代闻言,微微屈膝行了一礼,一袭橙色高腰襦裙轻垂于地,姿态温婉得体。她眼底含着柔和的笑意,声音清浅却恳切:“清韵代见过素娥阿姐。我常听青鸟提起您,说您素来照拂于他,今日得见,实乃荣幸。”

杨素娥听她口音中带着几分异域的清越,与中原语调确有不同,心中已多了几分留意。待瞥见清韵代望向青鸟时,眼底藏不住的温柔暖意,再瞧两人间无需言说的默契神色,心中瞬间明了,脸上当即漾开欣慰的笑,语气亲和:“娘子这般温婉雅致,能与青鸟同行,原是缘分使然。”

青鸟先引过随清韵代而来的弥武丸三人,逐一提点姓名,待三人向杨素娥见礼后,又将樊铁生、石胜、张问等人带到近前,语气郑重:“阿姐,这几位是樊铁生、石胜和张问。此番路途遥远,多亏三位阿兄一路照拂,诸事周全。”

说罢,他转头唤过王仙君,补充道:“阿姐,这是王仙君,是我的弟子。”

杨素娥闻言,面带温和笑意,对着众人一一颔首回礼。她身姿端方,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端庄得体,目光扫过每一位来客时,都带着真切的谦和与礼遇。

樊铁生当即上前一步,双手捧着早已备好的礼盒递到身前,脸上堆着爽朗的笑,声音洪亮:“这是青鸟郎君特意为娘子备的薄礼,还请娘子笑纳。”

杨素娥闻言,连忙侧身推辞,语气带着几分嗔怪又满是亲近:“青鸟,你这孩子也太见外了!都是自家人,何必这般破费?快让几位阿兄收回去。”

青鸟脸上露出几分无奈又温软的笑,轻声道:“阿姐这话说的,自离开长安,我许久没见着您了,这点薄礼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哪谈得上破费。这份心意您若不收,反倒显得生分了,您就收下吧。”

杨素娥被他这番话说得无奈又心软,伸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胳膊,嗔道:“就你会说!阿姐何尝不是盼着能天天见着你。罢了罢了,看在你这份心的份上,阿姐收下便是。”

一旁的晴儿反应最快,连忙快步上前要接礼盒,可定睛一看,樊铁生身后的石胜、张问几人也各自捧着大小不一的礼盒,堆得都快高过三人的下巴。她慌忙伸出双手去揽,怀里瞬间抱了个五六个礼盒,锦缎包裹的礼盒硌得臂弯发沉,可剩下的礼盒还稳稳摞在那里,根本抱不完。

旁边侍立的两名婢女见状,也连忙上前搭手 —— 一人伸手扶住晴儿怀里摇摇欲坠的礼盒,一人快步去接石胜手中的物件。三人分工协作,才算将所有礼盒都揽在怀中,怀里堆得满满当当,连视线都被挡去了大半,只能微微侧着头,小心翼翼地往里走,模样既稳妥又带着几分忙乱的憨态。

杨素娥连忙笑道:“快,外头风大,别站着了,咱们进屋说话。”说罢,她侧身引路,带着青鸟一行人穿过门庭,往院内走去。

此刻,老李缓步走到石胜身边,低声道:“老石,我和强子留在外面看着车马就行,你们进去便是。”

石胜闻言点头,语气诚恳:“那就辛苦你和强子了。”

“小事一桩,不辛苦。”老李笑着摆手,强子也在一旁颔首,目光落在车马与四周,做好了值守的准备。

另一边。杨素娥引着青鸟一行人穿过栽着几株芭蕉的前院,刚踏入中堂,青鸟便觉堂内气氛异样 —— 中堂内端坐着一位中年女子,身着一袭松绿齐胸襦裙,料子是上等的软罗,裙摆绣着细碎的缠枝纹,手中捏着柄绘着兰草的团扇,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扇着。

她刚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抬眼望见杨素娥领着一群人进来,忙搁下茶盏起身,裙摆扫过凳脚时还带起一阵轻响,上前两步正要开口,却被杨素娥沉声道断:“赁屋之事改日再议,今日我家有客到访,不便商谈,还请卢娘子移步。”

那被称作卢娘子的女子脚步一顿,目光掠过青鸟一行人 —— 见石胜、樊铁生等人衣饰劲挺,又瞧青鸟气度不凡,随行的几位娘子更是一个比一个绝色,眼底当即浮起几分不屑,团扇往掌心一拍,声音尖细了些:“杨娘子这话就见外了,这些贵客一看便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您偏在僦钱上这般计较,传出去倒失了身份。”

青鸟闻言心中了然:原是做赁屋生意的牙人。素娥阿姐夫妇初到益州,租赁房屋本是常事,可看这卢娘子的口气,分明是僦钱上起了争执。他不动声色打量着堂内陈设:案上摆着半旧的青瓷瓶,墙上新挂着两幅义山姐夫亲绘的山水图 —— 显然早已入住多日,怎会突然起了僦钱纠纷?

他上前一步,对着卢娘子拱手为礼,声音沉稳:“在下青鸟,是素娥阿姐的弟弟。不知我阿姐与娘子在房屋租赁上,究竟有何过节?”

卢娘子上下打量青鸟一番,见他眉目俊朗,身着玄色直裾腰束玉带,气度远非寻常人家子弟,虽与杨素娥样貌不甚相像,却也不敢怠慢。她收起几分尖刻,扬声道:“郎君来得正好!我今日是来收后续僦钱的,可你家阿姐却推三阻四不肯给 —— 这赁屋付僦钱天经地义,郎君倒是给评评这个理!”

杨素娥胸口剧烈起伏着,端庄的面容因怒意染上绯红,先前的温和全然不见,握着帔帛的手紧得指节泛白。她往前半步,声音沉得像淬了冰:“卢娘子休要颠倒黑白!当日你明明说定月僦钱五贯,我当场便给了你两月押租加一月僦钱,共十五贯,连一成房屋折旧钱都额外付了,你亲手写的收条还在我处!如今你倒好,上门便说那十五贯只是定钱,僦钱要翻三倍成十五贯一月 —— 你这是把我李家当冤大头,明着诓骗不成?”

卢娘子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拢了拢衣襟,团扇遮住半张脸,声音里裹着几分狡辩的轻慢:“杨娘子这话可就错了。当日我只说这屋子您若看得上,价钱能谈,提了句‘五贯也不是不能商量’,可没拍板说定就是五贯呀。我与房主是相熟,可房主那边临时改了主意,我也没法子不是?”

“你胡说!” 杨素娥气得声音发颤,指着她厉声道,“当日你拍着胸脯保证,说‘五贯稳当,包在我身上’,我才放心付了钱搬进来!若你早说价钱没谈妥,我怎会让全家搬来安置?如今家具器物都归置停当,你倒坐地起价要十五贯 —— 便是房主改了主意,也是你没能办妥,凭什么要我来承担?这十五贯,我绝不可能给!”

卢娘子见杨素娥态度强硬,索性也撕破了温和的伪装,团扇往茶几上 “啪” 地一摔,尖声道:“杨娘子这话可是说绝了!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今日要么按十五贯一月补了僦钱,要么三日内搬出去腾房 —— 别以为拖着就能了事!真要闹到衙门去,我倒要让刺史评评理,看看是你李家占着屋子不按价付钱,还是我这做牙人的不讲道理!”

她话音刚落,便见晴儿领着两名婢女从后堂出来 —— 三人刚把礼盒归置妥当,一进中堂就听见卢娘子的狠话,晴儿当即气得脸颊通红,上前一步挡在杨素娥身前,声音又急又亮:“卢娘子休要放肆!我家阿郎可是益州司马人,你敢这般要挟,难道就不怕我家阿郎治你讹诈之罪?”

卢娘子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即捂着嘴笑了起来,眼角的细纹都挤成了一团,满是不屑:“益州司马?娘子怕是没搞清楚状况吧!这屋子的房主,与诸葛刺史是过命的交情,你且说说,真闹到刺史府,诸葛刺史是帮你家司马,还是帮他的老相识?”

杨素娥听见 “房主与诸葛刺史相熟”,心猛地一沉,指尖瞬间冰凉 —— 他们一家刚从长安来益州,夫君初任司马,根基未稳,哪里敢得罪顶头上司?若真闹到刺史府,即便占着理,可日后丈夫在官场上难免被穿小鞋,这益州城怕是再无他们容身之地。可若答应每月十五贯僦钱,家中用度本就紧张,这般高昂的价钱根本负担不起,思来想去,竟只剩搬走这一条路,她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手也微微发颤。

就在杨素娥满心绝望时,青鸟已将前因后果听得明白,他目光冷冽地看向卢娘子,声音掷地有声:“既然卢娘子说要去见刺史,那便去!我倒要亲眼看看,这益州刺史是认大唐的律法,还是认你口中所谓的人情!”

说罢,他转头朝杨素娥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那眼神沉稳有力,瞬间驱散了杨素娥大半的慌乱。青鸟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语气坚定:“走,阿姐。我们这就去刺史府,讨一个公道!”

卢娘子目光在青鸟等人身上转了一圈 —— 见他们衣料皆是上等蜀锦,腰间玉带纹饰精致,连随行婢女都衣着规整,哪里像是寻常人家?再想起杨素娥一家从长安而来,青鸟方才又敢直言去见刺史,心头突然咯噔一下:难不成这年轻人是朝中下来的高官?

她脸上的尖刻瞬间褪去,连忙堆起谄媚的笑,语气也软了八度:“哎呀,瞧我这性子,方才说话急了些!咱们做牙人的,最忌讳往衙门跑,既费时辰又惹晦气,哪能真让各位去见官呢?”

她搓着手凑上前来:“这样,方才来的路上,我已经让人去请房主家的管事了,估摸着也快到了。不如咱们稍等片刻,等管事来了,好好商议僦钱的事,保准给杨娘子一个妥当的说法!”

青鸟见她前倨后恭,眼底的疑虑更甚 —— 这般轻易服软,反倒显得此事另有蹊跷,正要开口追问,却听得院外传来 “砰砰” 的敲门声。晴儿快步去开门,不多时便引着三人走进中堂。

为首的是个五十上下的男子,身形消瘦,穿着一身深灰襕衫,腰间系着素色布带,领口袖口打理得齐整,瞧着是个管事模样,面色严肃得紧;身后紧跟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皮肤黝黑,肩宽背厚,劲装短打裹着结实的臂膀,一看便是护院;最后还跟着个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穿着半旧的青布长衫,袖口磨得有些起毛,腰间只系着条普通布带,与前两人的衣着气度明显不同,眉眼间带着几分拘谨,显然是那卢娘子身边使唤的小斯。

那管事刚到中堂门口,见满屋子人站着,卢娘子正陪着笑,而青鸟与杨素娥面色紧绷,桌上还摆着未收的茶盏,显然方才还在为僦钱争执,顿时沉下脸,眉头拧成个疙瘩,怒火隐隐往上冒。可他目光扫过青鸟时,却突然顿住 —— 这年轻人的眉眼轮廓,怎么瞧着这么眼熟?

他往前挪了半步,盯着青鸟的脸仔细回想,刚跨过门槛的脚猛地顿住,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此同时,青鸟与身旁的裴婉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两人略一思忖,和那管事几乎同时开口:“翟氏石工坊……”

中堂里瞬间静了下来,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脸上满是错愕 —— 听那管事与青鸟、裴婉君的对话,显然是旧识。石胜、樊铁生等人下意识交换了个眼神,连杨素娥都微微睁大了眼,没想到竟会有这般巧合。唯独卢娘子站在原地,眉头拧成个疙瘩,脸上写满了疑惑,完全摸不透这突然反转的局面,只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这时,那管事脸上的严肃早已烟消云散,堆满了热络的笑意,快步朝着青鸟走近,双手抱拳躬身行礼:“原来是青鸟少侠!自翟氏石工坊一别,已有数月,少侠如今瞧着比先前更显风采了!”

青鸟亦拱手回礼,语气带着几分笑意:“刘管事客气了,没想到这么久了,您还认得在下。” 一旁的裴婉君也朝着刘管事微微颔首,眼中带着几分故人相见的温和。

李伍和香菱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两人凑在一起低声嘀咕了两句,猛地记起 —— 这刘管事和他身后的护院,不正是当初在翟氏石工坊里,跟着许大官人的那位管事与护卫吗?当时若不是青鸟出手相助,许大官人一家险些遭了难,他们自然也记得清楚。

刘管事目光扫过中堂,视线落在杨素娥身上,又看向青鸟,疑惑地问道:“少侠,莫非这屋子是您要居住?”

青鸟笑着摇头,抬手示意身旁的杨素娥:“不是在下,是我家阿姐。” 杨素娥顺势朝着刘管事颔首示意,脸上带着几分礼貌的温和。

卢娘子忙不迭要上前开口,想把僦钱的事解释清楚,还没等她说出第一个字,刘管事突然转头,对着她厉声大吼:“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瞎眼东西!这位青鸟少侠可是阿郎的救命恩人,你竟敢在他面前耍花招讹诈,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

卢娘子被这声吼吓得浑身一哆嗦,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嗫嚅着想要辩解,却被刘管事狠狠打断:“住口!此处没有你说话的份,给我滚出去!”

她哪里还敢多待,连忙躬身,朝着杨素娥和青鸟连连低头赔罪,脚步慌乱地往后退,还不忘拽上一旁早已吓得不知所措的小厮,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跨门槛时脚下一绊,险些被自己的裙角勾得摔在地上,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站稳,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刘管事转过身,对着青鸟满脸歉意地躬身,语气带着几分自责:“少侠,今日这事真是对不住!那卢娘子是府里牙行的赁屋牙人,是刘某平日里管束不严,让她胆大包天闹出这等事,反倒让少侠与诸位见笑了。”

青鸟连忙上前扶了他一把,语气平和:“刘管事不必如此,想来此事也是个误会,您不必过谦。只是眼下我阿姐这僦钱之事……”

话还没说完,刘管事便急忙摆手,语气恳切:“少侠放心!既是少侠的阿姐要在此处居住,莫说只是付僦钱,便是让娘子常住,我家阿郎得知了也欢喜得很!这僦钱断然不必给,娘子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全当是府里给少侠的谢礼。”

“那可不行。” 杨素娥立刻开口,神色认真,“当初与卢娘子谈定月钱五贯,便是五贯,岂能因青鸟的缘故坏了规矩?该付的钱一分都不能少,万万不可混淆。”

刘管事还想再劝,青鸟便笑着附和:“刘管事,我家阿姐素来认理,既然她坚持按原议来,您便依着这五贯钱收吧,不知可行?”

刘管事望着两人坚定的神色,无奈地轻叹一声,拱手道:“少侠与娘子这般重义守礼,刘某实在佩服!既如此,僦钱便按五贯来算,只是每年的房屋折旧费用,刘某说什么也不能收了,还请娘子莫要再推辞。”

杨素娥见他态度坚决,便不再坚持,颔首道:“那便多谢刘管事体恤了。”

青鸟接着补充:“既已说定,不如现在立下赁屋合约,白纸黑字写清楚,也算是公允,免得日后再生枝节。”

刘管事连忙应道:“好好好!少侠考虑得周全,就该如此!”

杨素娥当即吩咐晴儿:“去取文房四宝过来,咱们今日便把合约立好。” 晴儿应声快步去了后堂,不多时便捧着笔墨纸砚回来,铺在案桌上。杨素娥亲自提笔,将租赁期限、月付僦钱、房屋权责一一写清,刘管事在旁仔细核对,确认无误后,两人分别在合约上签字画押,各执一份收好。

诸事办妥,刘管事起身笑道:“合约既已立好,刘某便不在这里打搅诸位叙旧了,先回府复命去。”

青鸟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对了刘管事,不知许大伯近来可好?还有兰儿与花巧,她们现下都还安好吗?” 说 “花巧” 二字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的护院身形微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虽只是一闪而过,却被他悄悄记在心里。

刘管事闻言,语气放缓了些:“多谢少侠挂心。我家阿郎前些日子去了松州,说是要商谈开采铁矿的事宜,估摸着还要些时日才能回来。如今兰儿娘子和花巧都在府中,一切安好。若是少侠日后有闲暇,不妨到府里一叙,兰儿娘子时常念叨着少侠,若是知道少侠去了,必定欢喜得很。”

“多谢刘管事告知。” 青鸟拱手道谢,“待日后得空,青鸟必定去许府探望兰儿与花巧。”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刘管事朝着中堂众人一一作揖道别,随后便带着那护院转身离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院外。

青鸟望着刘管事与那护院远去的背影,直到两人的身影走出大门,才缓缓收回目光,喉间轻轻溢出一声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