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在史家原来的定的未婚夫是个翰林大学士的公子,姓陈,名子瞻,生得倒也清秀,只是骨子里透着股子算计。
史家被抄家那日,雪下得正紧,陈府的退婚书比圣旨还快,连封蜡都透着寒意。
抄家的人还没走,陈公子就另娶了户部侍郎的独女,红轿子绕了半个京城,鞭炮声炸得当时还在青楼陪酒的湘云耳膜生疼。
没几年,那位侍郎小姐难产而亡,陈府白幡未撤,他如今却又惦记起湘云,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
如今林黛玉封了皇后,湘云常进宫陪说笑,陈公子便经常在湘云现在居住的府门外徘徊,一身素衣掩不住眼里的热。
他托了自己的母亲陈夫人进宫传话,说“旧情难忘”,实则想借湘云再攀林家的高枝,连庚帖都偷偷备了新的。
黛玉听着进宫请安的陈夫人拐弯抹角提起,手里茶盏险些打翻,惊得绣帕都攥出了褶子。
她暗骂“好马不吃回头草”,可转念又怕湘云心软,到底还是屏退宫女,轻声问:“云妹妹,你怎想?”
湘云正替黛玉剥蜜橘,指尖沾了金黄,闻言连橘络都扯断,笑得比橘还酸:“我史湘云再不济,也不吃馊饭。”
她说若逼急了,便剪了这头青丝,去栖霞山做姑子,晨钟暮鼓,倒也干净。
黛玉抚过她鬓角,那发丝浓密得像春瀑,忍不住叹:“这么美的头发,绞了可惜。”
湘云却抬眼,眸子里映着殿外雪色,声音轻却脆:“我也觉得不嫁人也无所谓,宁愿不嫁,也不嫁那歪瓜裂枣。”
半晌她才开口:“剃度要奉牒,你舍得史家最后一点血脉?”
史湘云嗤笑,史家早被抄得连祖坟都填平,血脉?早让狗叼走了。
窗外忽传脚步,轻得像猫,却踩碎一截枯枝。
黛玉抬眸,宫婢茯苓躬身:“皇后娘娘,陈夫人在门外求见递帖,说……替儿子给史姑娘赔罪。”
赔罪两字咬得极重,像扔来一块热炭。
湘云霍地起身,袖摆扫翻茶盏,残水沿桌缘滴到她鞋面,湿意一路爬进脚踝。
“让她滚。”
“传话,”黛玉声音软,却带钩,“史姑娘今日发愿,凡见陈姓者,必吐三口唾沫,唾完才准开口。”
茯苓退下,湘云却忽然腿软,坐回绣墩,手掐自己虎口。
“林姐姐,我若真唾了,他反拿‘悍妇’做文章,连你也被泼脏。”
黛玉把香丸摁灭在案,焦苦四散。
“那就让他先脏。”
夜来,黛玉留湘云宿在自己宫里。
铜炉火旺,照得湘云耳坠晃成两团火球。
她翻来覆去,忽然坐起:“我明日去庵堂,不是剃度,是挂单,住半月,让外头传我决意出家,陈家总不好追进尼姑庵逼婚。”
黛玉半倚绣枕,乌发散瀑:“半月后呢?”
湘云咧嘴,笑得比哭难看:“半月后,我直接投江,死给他看。”
黛玉抄起枕畔玉如意就砸过去,磕在湘云肩胛,脆响。
“死也轮不到你选江,御花园有口井,我推你下去,一了百了。”
湘云愣住,忽地大笑,笑到呛咳,泪溅锦被。
“林姐姐,你当了皇后,嘴还是这么毒。”
黛玉垂睫:“毒才能活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