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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晓明被石勒这一指,吓得心头一凛,连忙低下头,再不敢多言。

石勒见他噤声,又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地继续说道:“程遐此人……心思深沉,平日里多与宗室子弟往来,

尤其与那石生过往甚密,他心思不纯,所图非小!孤……不敢尽信于他!”

“刘征……虽是饱读诗书,学问深厚,但为人过于迂腐,拘泥古礼,不通权变,难当……托付大事之任。”

“徐光嘛……”

石勒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此人对孤,倒也算得上忠心耿耿,也有机谋,然其心思过于歹毒,行事剑走偏锋,为达目的,往往不择手段!

这样的人……实不宜离少主太近!”

石勒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他抬起头,见李晓明正屏息凝神,听得十分认真,

这才继续说道: “还有那中山公……石虎!”

“此子……自幼便跟随孤南征北战,冲锋陷阵,勇猛绝伦,悍不畏死!

他常挂在嘴边,说大半个赵国的江山都是他打下来的……这话虽然狂妄,却也并非全是虚言!”

“然则……”

石勒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无奈,“此子天性暴戾,嗜杀成性!孤……自幼便未能将他教好!

近些年来,随着权势日重,更是屡有狂悖不道之举!

孤虽封他为骠骑将军、中山公,但始终未曾,真让他总揽全国兵马。

孤在时,尚能以威势压制于他,”

“可……孤若是不在了……”

石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以石虎的盖世武勇,加之他在军中多年积累的赫赫战功,和无上威信……

主少……而臣强!他岂肯甘居人下?恐怕必生不臣之心,酿成滔天祸乱!”

“此事……程遐、徐光二人,也曾多次苦劝于孤,要孤早下决心,痛施辣手,将其……诛灭!以绝后患!”

石勒眼神复杂,低头抚摸着案上的砚滴道:“孤……也并非那无情无义之人!

石虎……毕竟也是我家血脉,是孤的侄儿!何况他确实勇猛善战,于国有大功……

孤实在于心不忍,下不了那个狠手啊!因此……此事便一直拖延下来,悬而未决,拖到了今日!”

李晓明听得心头潮起:我草!程遐和徐光这两个王八蛋,原来是不光想害死我,

他们是逮谁咬谁,连石虎这等凶神都不放过,也要往死里整啊!

文官之歹毒,真可见一斑......

他心中又有些疑惑,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王上……眼下……石虎不是已被王上驱逐出军了么?这之后,又当如何处置呢?”

石勒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孤深知石虎此人,外表粗豪,实则粗中藏奸!他绝不会甘心就此沉寂!

孤料他……必定还会回来!或痛哭流涕,或巧言令色,总之是要向孤乞怜求和的!此乃他的本性!”

“只是……” 石勒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即便孤顾念亲情,不取他性命,也决计不会再重用他了!他的兵权,必须彻底剥夺!”

石勒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李晓明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许和信任: “以后……军中之事,孤便要以你为主!

待此番与慕容氏的战事了结,咱们回襄国,把喜事办了……以后,咱们才真正是一家人!”

“孤深知你的性情为人!你有谋略,通晓兵法,更难得的是……并非那等嗜杀成性、只知蛮干的莽夫!

这正是名臣大将之姿!孤用你……决不相疑!必以腹心相托!”

石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托付江山的沉重: “以后……便是孤归了天!

内有程遐、徐光、刘征一帮文臣辅佐政务,

外有陈卿你,统帅我大赵的十数万雄兵!弘儿的江山……必能坐得稳当!”

李晓明闻听此言,如遭雷击!心头如同被重锤狠狠擂了一下,几缕热血猛地蹿上了头顶!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石勒那张饱经风霜、一脸郑重的脸庞,

他仔细观察石勒,想看看这话到底是真是假,究竟是出自真心实意,还是帝王的权术试探?

但石勒的目光深邃如古井,锐利如鹰隼,实与常人不同,一时之间,竟叫人完全看不透深浅!

李晓明脑海中闪过一路走来,所遇的“王者”:

李班仁慈厚道,待他最好,这毋庸置疑;

刘胤虽也倚重他,但为人多疑善变,是最不好相处的一个;

刘曜虽有英雄气概,也曾封他当过王,却为人粗枝大叶,贪杯误事,李晓明对他颇有意见;

祖逖胸怀大志,为人仗义豪爽,是他最为崇敬的英雄偶像;

但若论赏识之深,信任之重,委以腹心之托……眼前这位羯族枭雄石勒,竟比李班祖逖还有过之!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李晓明只觉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感动!

他忍不住半真半假地,向石勒一揖到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王上对臣知遇之恩,信任之重……恩同再造!

臣……唯有肝脑涂地,死而后已!方能稍报王上之万一!”

石勒见他如此表态,脸上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欢喜笑容!

他站起身,大步走到李晓明面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笑声爽朗:“好!好!孤果然没有看错人!”

拍了几下,石勒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问道:“对了……你怎地还给金珠准备起嫁妆来了?

哈哈!我们这族人嫁女儿,可没你们汉人那么多繁文缛节!送什么嫁妆?

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眼中满是欣慰,“你有这份心思,孤都看在眼里了!足见你对金珠的一片真情了!”

他大手一挥,指着地上的黄白之物:“去吧!把你那些‘嫁妆’都收回去,你弄这些东西,也不容易!

孤嫁女儿,自然会为她准备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用不着你掏这份家底!”

李晓明一听,心中顿时乐开了花:阿弥陀佛!本来就不是真嫁妆!

小瑞做了你的女婿,攀上了你这根高枝儿,不给我这个当哥哥的送点“孝敬”,反倒想让我大出血?门儿都没有!

于是他毫不掩饰心中的欣喜,陪着笑脸道:“既是……既是贵族规矩如此,那臣就厚颜把这些东西……再拿回去了?”

那语气,生怕石勒反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