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笑两声,一步跨出,手中的麈尾激动地指向地上那堆耀眼的“嫁妆”,对着石勒大声道: “王上!
且不论这些东西是不是嫁妆!单说这数额!”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视一周,又悠悠说道:“这奸贼!来我大赵才区区两个多月!
他一个镇南将军,能有多少俸禄?!
王上令他掌管军需粮秣,他竟敢……竟敢贪墨下如此巨资!简直是丧心病狂!视军法如无物!
王上!此等硕鼠蛀虫,实在该杀!该杀啊!” 他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却说李晓明一时情急,只顾着洗脱那顶“叛逃”的泼天罪名,
如同那顾头不顾腚的鸵鸟,一股脑将所谓的“嫁妆”亮了出来。
哪曾想,这金银宝货堆砌如山,反倒给了徐光一个绝佳的靶子!
徐光两眼放光,立刻揪住不放,厉声指控李晓明在主管军需期间,中饱私囊,贪墨巨款!
这罪名一扣下来,连一直稳坐钓鱼台的石勒,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锐利的目光瞬间盯在李晓明身上。
李晓明这下也顾不上再假装大哭了,一张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大声争辩:“徐光!你……你休要血口喷人!
这些东西……这些东西都是我平日里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
我自己……我自己都还没来得及花销半分呢!”
程遐在一旁看得分明,捋着山羊胡,发出两声意味深长的“嘿嘿”冷笑,对着石勒拱了拱手,
火上浇油道:“王上,您瞧瞧!这便是此獠的人品!
他来投我大赵之时,形单影只,连副像样的铺盖卷儿都不曾带来!
试问,短短两个多月,他就是不吃不喝,把骨髓都榨出油来,又怎能凭空积攒下如此巨额的财物?!”
他语气陡然变得严厉,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李晓明脸上,
“可见这陈祖发,不但是个朝秦暮楚、反复无常的无耻小人,更是个贪得无厌、欲壑难填的硕鼠蛀虫!
王上!如此败类,您……您真的还要将他留在军中,玷污我大赵的声威吗?!”
石勒眉头紧锁,目光沉沉地再次射向李晓明:“陈祖发,你……这又作何解释?”
李晓明心中叫苦不迭:怎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趟浑水是越趟越深了!
但石勒问话,不能不答,只得硬着头皮拱手道:“启禀王上!臣初来乍到之时,身无长物,确是实情!
但……但后来跟随中山公攻破洛阳……这些财物……俱都是中山公……赏赐下来的!”
“陈祖发!”
徐光像是早就等着他这一句,立刻歪着头,嘴角挂着讥诮的弧度,咄咄逼人道:“你这张嘴,可真是‘没理也能辩三分’!
如今中山公不在此处,你自然是什么脏水都能往他身上泼了!这等伎俩,未免太过下作!”
“放肆!”
一旁的石邃早已按捺不住,一听李晓明又提到他老子,“锵啷”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寒光一闪指向李晓明,
眼珠子瞪得溜圆,大叫道:“陈祖发!你这狗贼!再敢信口雌黄,诬陷家父清白!老子现在就宰了你!”
“放肆!!”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陡然炸响!
石勒猛地拍案而起,指着石邃怒斥道:“中军重地!大帐之中!焉敢拔剑?!你要效仿你那无法无天的老子么?
还不给孤收起来!”
石邃被石勒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一哆嗦,满腔的怒火如同被一盆冰水浇灭,慌忙“哐当”一声将剑插回鞘中,
对着石勒连连作揖:“王上恕罪!王上恕罪!末将……末将是一时激愤……
家父为人光明磊落,两袖清风!岂容这卑贱汉奴如此污蔑?!”
石勒面色阴沉如水,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斥道:“哼!
你老子石虎是个什么货色,孤心里跟明镜似的!还用得着你来替他涂脂抹粉、粉饰太平么?!”
石邃闻言面红耳赤,再不敢吭声。
石勒的目光如冰冷的刀锋,又转向了徐光,语气森寒:“徐侍中!
陈祖发献计打下了洛阳,不过是跟在石虎屁股后面,捡了点他手指缝里漏出来的残羹冷炙,
你就这般看不过眼,急吼吼地要跳出来清算了?嗯?!”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孤且问你——你和石虎奉命去厌次城受降,
那邵续和一众晋将豪强的家底……如今又都跑到哪里去了?
是长了翅膀飞了不成?!”
此言一出,如同晴天霹雳!
徐光浑身剧震,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豆大的汗珠瞬间从额头、鬓角滚滚而下!
他哪里还敢抬头看石勒?只能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靴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心中懊悔不迭:完了完了!王上果然什么都知道!
当初石虎那个莽夫,为了灭口,在厌次城杀得血流成河,把能刮的地皮都刮了三尺!
若是……若是当时能劝住那煞星,哪怕只留下一两成归公入库……今日也不至于被王上当面揭破,落到如此难堪的境地啊!
石勒看着徐光那副汗流浃背的狼狈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哼哼……
要不然……孤现在就派人到你住处走一遭,看看你徐侍中的住处,是否也堆满了厌次城的‘土特产’?”
他目光扫过程遐等人,语气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别以为孤整日待在帐中,就不知你们背地里玩的那些肮脏把戏!
不过是念在你们还算勤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凑合着过罢了!真当孤是瞎子、聋子不成?!”
徐光听得魂飞魄散,只觉得脊梁骨都透风了,平时的伶牙俐齿,此刻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一片空白和恐惧。
一旁的程遐,原本还在幸灾乐祸地看徐光倒霉,此刻听到“厌次城”、“邵续家底”这些字眼,心里如同吃了苍蝇!
他猛地想到,徐光这个狐狸,跟着石虎进了城,必定是上下其手,吃得满嘴流油!
而自己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却没碰上这样的机会,连点汤都没喝上过!
一股浓烈的嫉妒和怨恨瞬间涌上心头,他立刻跨步出列,对着石勒拱手,义正词严地大声道:“王上圣明!
自古以来,贪墨军资、中饱私囊之徒,最是祸国殃民,败坏国之根基!
臣恳请王上下令,严惩此等贪官污吏!剥皮萱草,以儆效尤!方能正我大赵国风!”
徐光猛地抬头,恶毒如毒蛇般的目光,死死剜了程遐一眼!
心中破口大骂:好你个程遐!翻脸比翻书还快!刚才还一起对付陈祖发呢,转头就落井下石!真真不是个东西!
“够了——!!”
石勒被这没完没了的狗咬狗,彻底激怒,猛地发出一声暴喝!震得整个大帐嗡嗡作响!
“都给孤滚出去——!”
他烦躁地挥着手,如同驱赶一群令人作呕的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