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化淳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宫殿。他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还没等他喘口气,就看到不远处有个身影正急匆匆地朝他奔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王承恩!
王承恩今日因为有要事外出,本来就有些心神不宁。
半路上,一个小太监火急火燎地跑来,说万岁爷在宫里又大发雷霆了。
王承恩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脚下的步子走得更快,紧赶慢赶就在这里遇到了曹化淳。
“曹公公,你又跟陛下说了些什么?”王承恩一见到曹化淳,便如饿虎扑食一般,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曹化淳被吓得魂飞魄散,他的额头冷汗涔涔,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
但他还是强打精神,把夏国的情报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末了还焦急地催促道:“王公公,你快去看看万岁爷吧,可别让万岁爷有个三长两短啊!”。
王承恩闻言,气得七窍生烟,他狠狠地瞪了曹化淳一眼,骂道:“万岁爷这样还不是被你给害的,你居然还有脸说!”。
曹化淳一脸委屈,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万岁爷下了死命令,夏国的大小事务,只要我这里打听到了,就必须立刻禀报给他。你又不是不知道……”。
“再说了,多了解一些夏国的情况,我们才能想出相应的对策啊,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王承恩狠狠甩开曹化淳的衣领,那眼神像是要生啖其肉!他顾不得再与这蠢货多言半句,一撩袍角,转身便朝着那笼罩在绝望阴影中的乾清宫狂奔而去。
宫道上的太监宫女们见他面色铁青,如同煞神临凡,无不吓得魂飞魄散,慌忙避让。
沉重的乾清宫朱门被王承恩猛地推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混杂着墨汁味、龙涎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衰败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殿内光线昏暗,御案前一片狼藉:奏章散落满地,珍贵的端砚碎裂成几块,浓黑的墨汁泼溅在金砖和明黄的奏本上,如同凝固的污血。
更触目惊心的是,御案一角,竟有点点猩红的血迹!显然是陛下盛怒之下,捶击硬物所致。
而龙椅上的那个人……
王承恩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跪不稳。
只见崇祯帝朱由检,形容枯槁,双目空洞地直视着殿顶,仿佛魂魄早已离体。他枯瘦的手无力地垂在龙椅扶手上,指关节处皮开肉绽,鲜血正缓缓渗出,滴落在明黄的锦缎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那身象征至高权力的龙袍,此刻穿在他身上,只显得无比宽大和沉重,衬得他像一尊即将碎裂的泥胎木偶。
“万岁爷——!” 王承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连滚带爬地扑到御座前,重重地磕下头去,额头撞击在冰冷的金砖上,“咚”的一声闷响。
他抬起头,已是老泪纵横,声音哽咽颤抖得不成样子:“万岁爷!奴婢该死!奴婢来迟了!您这是何苦啊!大明江山系于您一身!您若有个闪失,叫列祖列宗何安?叫这天下亿万黎庶何依啊!万岁爷——!” 。
他泣不成声,匍匐在地,肩膀剧烈地耸动着,那份发自肺腑的悲痛和忠诚,在死寂的宫殿里回荡。
崇祯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空洞的目光落在王承恩涕泪横流的脸上,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责备,只有一片死水般的茫然和深不见底的疲惫。
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王承恩见状,心如刀绞。他猛地直起身,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万岁爷!奴婢斗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却又异常清晰,像一把钝刀在刮擦着殿内的死寂,“曹化淳那蠢材该死!他只知道报忧!可万岁爷!您是谁?!您是天子!是太祖高皇帝血脉!是成祖文皇帝的后裔!是这大明朝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奴婢知道您心里苦!知道您殚精竭虑!知道这朝堂上下,尽是些蝇营狗苟、尸位素餐之辈!”。
“知道那些个藩王勋贵、世家大族,只知盘剥自肥,不顾江山社稷!知道那些边将,拥兵自重,阳奉阴违!” 。
王承恩越说越激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喷薄而出的火焰,直指这腐朽帝国的脓疮,“他们辜负了圣恩!是他们!是他们蛀空了这大明的根基!不是万岁爷您的错啊!”。
他再次重重叩首,额头已是一片青紫:“万岁爷!您不能倒!您千万不能灰心啊!想想太祖高皇帝,太祖打下这铁桶江山!想想成祖爷,靖难起兵,五征漠北,何等雄风!您身上流着的是他们的血!这大明朝,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王承恩抬起头,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崇祯那死灰般的眼睛,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力量,一字一顿,如同重锤敲击:“万岁爷!您是天子!天命在您!只要您还在乾清宫坐着,只要您这颗心还没死”。
”这大明,就还有一口气!这江山,就还有救!奴婢王承恩,这条贱命,愿为万岁爷流尽最后一滴血!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只求万岁爷——振作起来!为了列祖列宗!为了这大明的江山社稷!振作啊——!”。
这声声泣血、字字含泪的呐喊,如同惊雷,又如同狂风,猛烈地冲击着崇祯那被绝望冰封的心湖。
他空洞的眼神剧烈地波动起来,死水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挣扎、翻涌。
他看着王承恩额头的血迹和青紫,看着他眼中那份不顾一切的忠诚和近乎疯狂的期待,那是一种在无边黑暗中,唯一还执着燃烧的火苗。
良久,死寂的乾清宫中,响起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吸气声。
崇祯那几乎僵硬的手指,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抬了起来。他沾着血迹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王承恩额头那片青紫。
动作轻微,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是痛惜?是愧疚?还是被唤醒的一丝暖意?
王承恩浑身一颤,泪如泉涌,他知道,他赌赢了!
“万…万岁爷…” ,王承恩声音颤抖,带着巨大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