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知道我们在找。”
舒游的声音沙哑,他强撑着病体坐直,眼神却异常锐利地盯着那行字。
“它在警告我们。之前的异常是干扰,是‘噪点’,而现在……是直接的威胁。”
“威胁?”江知返猛地站起来,焦躁和恐惧让他像困兽一样来回走动。
“凭什么?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有本事出来正面干啊!躲起来弄这些鬼画符算什么?!”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陈晨沉默地走到入户门和窗户边,再次仔细检查,确认没有任何外力侵入的痕迹。那警告,就像之前的纸片和异常一样,是凭空出现的。
辛容缓缓直起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作为心理医生,他深知恐惧本身往往比恐惧的源头更具破坏力。
“这恰恰说明,我们的寻找触动了什么。”辛容开口,声音尽力保持平稳,尽管心脏仍在狂跳,“它不希望我们继续。
这意味着,我们的方向可能是正确的。继续寻找,或许真的能找到答案,而那个答案,是它不想让我们知道的。”
“甚至……”辛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行字上,“这个警告本身,可能也是一种信息。这种潦草、急促、充满情绪化的表达方式……和之前打印体的‘停更’,以及那些零散的标记,感觉不像出自同一个……‘源头’?”
这个细微的差别,像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
“你是说……不止一个?”方奕皱眉,理解了辛容的暗示。
“或者,同一个源头,但处于不同的状态?”舒游沉吟,“‘停更’冷静而模糊,像一种状态陈述。
而这个警告……激烈,情绪化,甚至有点……慌乱?”
“慌乱?”青葵不解。
“如果我们的寻找真的接近了某种核心,触动了某种机制,”辛容分析道,“那么,发出警告的存在,或许也并非全知全能,它可能也在某种限制或压力下?”
这个推测稍微减轻了一点那行字带来的绝对压迫感。敌人并非无形无质、不可理解的上帝,它也可能有它的局限和情绪。
“那……我们还要继续吗?”青葵怯生生地问,目光里充满了挣扎。
警告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继续,可能面对真正的“消失”。
停止,则意味着永远被困在这个虚假的、充满异常的世界里,活在未知的恐惧中,直至可能同样不明不白地“消失”。
方奕第一个开口,声音冷硬如铁,没有任何犹豫:“找。”
他看向辛容,眼神坚定,“与其这样半死不活地被耍弄,不如拼个明白。”
辛容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恐惧依然存在,但屈服于恐惧意味着失去所有可能性。
江知返喘了口气,狠狠一抹脸:“妈的,干就干!大不了十八年后……”他话没说完,看到舒游投来的不赞同的目光,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烦躁地抓抓头发,“总之不能这么算了!”
舒游轻轻咳嗽了一声,脸色依然不好,但眼神清明。
“警告意味着禁忌,禁忌往往指向核心。这可能是我们最接近真相的一次。”
陈晨沉默地点头。
青葵看着众人,咬了咬嘴唇,最终也小声说:“我……我也不想这样提心吊胆地过下去。”
决心再次凝聚,尽管笼罩在“消失”的阴影下,却更加孤注一掷。
辛容小心地撕下那页写着警告的纸,将其与之前那张打印着“停更”的纸片放在一起对比。字迹、材质、传递方式都截然不同。
这进一步佐证了他的猜测。
接下来的几天,气氛变得更加压抑和紧张。每个人都如同走在钢丝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或变化都可能让人心惊肉跳。
但寻找的力度并未减弱,反而更加聚焦。
他们开始重新审视所有发生过的异常,试图从中找出规律或指向性。
那些被移动的小物件、变化的标记、丢失的时间……它们是否构成了一种他们尚未解读的密码?
辛容建议,不再仅仅记录异常本身,而是尝试记录异常发生时的环境细节、每个人的状态、甚至当时的天气和心情,寻找可能的触发条件或关联因素。
工作变得更加困难。辛容在倾听来访者诉说时,会格外留意他们是否提到任何关于“遗忘”、“重复”或“不真实感”的细节,但一无所获,他们的烦恼依旧世俗而普通。
方奕在拳场的暴力宣泄中,更加敏锐地感受着疼痛,仿佛这能确认存在的真实。
江知返在酒吧的喧嚣中,试图过滤出任何可能超越日常的对话碎片。
青葵看着宠物店里无忧无虑的小动物,眼神充满羡慕。舒游和陈晨则更加缜密地记录和比对一切数据。
然而,警告之后,那些琐碎的、磨人的小异常似乎减少了。
世界仿佛又暂时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正常”。但这正常本身,却像是暴风雨前更令人不安的宁静。
3月4日,周三。傍晚。
辛容下班回来,手里拿着一份顺路买的晚报——这是他最近养成的习惯,试图从这座城市的公共信息中寻找一丝不谐。
他推开合租屋的门。舒游在厨房熬粥,淡淡的米香弥漫开来。青葵在阳台给那盆诡异的仙人掌浇水,嘴里还在小声念叨着什么。
江知返还没回来。陈晨在角落整理东西。方奕则坐在沙发上,擦拭着那把已经失去效用的银色手枪,眼神专注而冰冷。
一切看起来……正常得过分。
辛容换好鞋,走到沙发边坐下,将晚报放在茶几上,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疲惫。
“累了?”方奕停下动作,看向他,眼神里的冰冷稍褪,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还好。”辛容摇摇头,目光落在晚报上。头版报道的是本市一条地铁支线的建设进展,配着工程师和工人们的照片。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照片。
忽然,他的动作顿住了。
手指缓缓伸出,点在其中一张照片的背景处。
那是在工地边缘,一个戴着安全帽、穿着工装的身影,正背对着镜头,似乎在做记录。那个背影……那个侧脸的轮廓……
极其模糊,极其不显眼。
但辛容的心脏却猛地一缩。
这个背影……他见过。
在那些刚刚恢复的、关于失忆前的副本记忆碎片里……在那些混乱而危险的场景中……似乎出现过一个类似的、模糊的……
“陆遥……?”辛容无意识地喃喃出声,声音极轻。
坐在旁边的方奕身体猛地一震!
“谁?”他霍然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辛容,又猛地看向那张报纸照片,手指瞬间收紧,攥紧了手中的枪,“你说谁?!”
他的反应极大,声音甚至惊动了厨房的舒游和阳台的青葵。
陆遥。
这个名字对方奕和辛容而言,重量非凡。是曾经的队友,是失忆前对辛容抱有特殊情感的同伴,是因辛容的“死亡”和团队的选择而最终决裂、选择加入系统的“背叛者”……也是在上一次系统空间里,那个关键出手、立场不明、最终生死未卜的故人。
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看似普通世界的新闻照片里?
“很像……但太模糊了……我不确定……”辛容的呼吸有些急促,努力在混乱的记忆碎片中捕捉更清晰的影像。
失忆刚恢复不久,很多记忆仍如隔雾看花。
方奕一把抓过报纸,死死盯着那个模糊的身影,眼神复杂得骇人,震惊、怀疑、冰冷的愤怒、以及一丝极其细微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震动交织在一起。
“他不是加入了系统吗。”方奕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冷硬的肯定,更像是在提醒自己那个事实。
“他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系统的人,出现在一个疑似被系统操控的“副本”世界?这本身就像一种悖论。
“可是……”辛容的指尖按在那小小的影像上,心跳如鼓。
如果这个世界的“异常”可以无所不包,那么一个已投入系统怀抱的人以这种方式留下痕迹,是否意味着……系统本身对这个世界的控制也并非铁板一块?
或者,这是陆遥留下的某种信号?
就在此时,入户门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是江知返下班回来了。
他推开门,脸上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兴奋和神秘,似乎想说什么,却一眼看到了茶几上摊开的报纸,以及方奕和辛容异常凝重的表情。
“怎么了?”江知返疑惑地问,关上门走过来。
他的目光也落在了报纸上,看到了那张照片。他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一拍脑袋!
“对了!我正想跟你们说个怪事!”江知返语速加快,“就刚才下班路上,路过那个新开的购物中心广场,那边有个超大的电子广告屏,一直在放各种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