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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棺中故事 > 第14章 什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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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什么门

栈道起始处,巨石上那个用树枝草茎捆扎的粗糙人形,在河面吹来的湿冷风里微微晃动。插在它胸口那根细小的黑色骨头,像一只窥探的眼,与我怀中断裂的引路骨、与我背上蛰伏的诅咒,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进行着无声而邪异的交流。

阿贡的低吠带着一种原始的恐惧,它不再看向祭品,而是不断用鼻子拱我的小腿,拖拽着我的裤脚,示意我离开。动物本能告诉它,这里比面对那些活尸更加危险。

我背上的诅咒传来一阵细微的、类似渴求的悸动,那阴寒的力量丝丝缕缕地试图探向祭品的方向,但似乎又被某种无形的界限所阻隔。这祭品……不是给我的,或者说,不是给我背上这东西的。它像是一个信标,一个献给更深邃、更古老存在的贡品。

是谁摆下的?目的何在?

疑问如同河底的淤泥,层层堆积。但我没有时间去探究。右腿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警告我,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容身之所,否则不等任何邪祟找来,我自己就会先倒在这河岸边。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诡异的祭品,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目光投向那条沿着陡峭河岸蜿蜒向下、残破不堪的栈道。栈道通向的河滩拐角被山体阴影笼罩,看不清具体情况,但或许是眼下唯一可能找到遮蔽的地方。

“走,阿贡。”我哑声道,拄着焦木棍,扛着它,小心翼翼地踏上了栈道的起始处。

“嘎吱——”

脚下腐朽的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碎裂。我紧紧抓住一旁嵌入石壁、布满锈迹和湿滑苔藓的铁钎,稳住身形,一步步向下挪动。栈道极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下方就是奔涌咆哮的浑浊河水,水汽混着河风的腥味扑面而来,令人头晕目眩。

阿贡似乎也明白此地的危险,安静地伏在我肩头,不敢乱动,只是喉咙里依旧滚动着压抑的呜咽。

下行比在平地上行走更加耗费力气和平衡。我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了那根焦木棍和抓着铁钎的左手上,右腿虚悬,每一次向下挪动,都感觉背上的诅咒因为这姿势的别扭而微微躁动,阴寒的气息在我僵硬的肌肉间流窜。

栈道比从上方看起来更长,也更破败。许多地方的木板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光秃秃的铁钎,我只能像螃蟹一样横着移动,脚踩在湿滑的石壁凸起上,惊险万分地通过。石壁上那些空置的神龛凹陷,如同无数张开的、沉默的嘴,在阴影里注视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越往下,光线越发昏暗,河水咆哮的声音被两侧山崖放大,震耳欲聋。空气中那股水腥味里,渐渐混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檀香焚烧后又混合了某种草药的味道,很淡,却在这充满腐朽气息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终于,在转过一个近乎直角、栈道几乎完全嵌进山体裂缝的弯道后,眼前景象豁然一变。

栈道到了尽头。

前方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由河水冲积形成的碎石河滩。河滩一侧,紧靠着陡峭的山壁,赫然有一个……洞口。

不是天然溶洞那种不规则的黑,这个洞口呈不规则的圆形,边缘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虽然也布满了苔藓和藤蔓,但整体结构看起来异常坚固。洞口上方,一块微微突出的岩石像天然的雨檐,挡住了大部分风雨。而最让我心跳加速的是,洞口内侧的地面上,残留着一些灰烬,以及几块显然是最近才被移动过来、用来挡风的扁平石头。

有人!而且不久前还在这里停留过!

是那个摆下祭品的人?还是……别的什么人?

阿贡也闻到了陌生的气息,立刻从我肩上抬起头,警惕地望向洞口,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我停在栈道尽头,犹豫不决。是冒险进去,还是退回上面,面对那未知的祭品和可能存在的追踪者?

就在这时,洞内深处,隐约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压抑着的咳嗽声!

里面有人!

几乎是同时,我背上的诅咒猛地一缩,不再是躁动或渴求,而是传递出一种清晰的、高度戒备的警告信号!仿佛洞内的存在,让它感到了某种……威胁?

没时间细想了。我深吸一口气,将阿贡轻轻放在地上,示意它待在原地,自己则握紧了手中的焦木棍,压低身体,小心翼翼地朝着洞口挪去。

越靠近洞口,那股檀香混合草药的味道就越发明显。洞内光线很暗,只能看到入口处几尺的范围,地面干燥,铺着一层细沙。

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刚才那声咳嗽,仿佛只是我的幻觉。

但背上的诅咒依旧紧绷着,像一张拉满的弓。

我咬了咬牙,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冲进了洞口,同时将焦木棍横在身前!

预想中的袭击并没有到来。

洞内比想象中要深一些,也宽敞一些。借着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我能看到这是一个大约两三丈见方的石室,显然是人工开凿而成,四壁粗糙,但很干燥。石室中央,有一小堆早已熄灭、但余烬尚存的火塘,火塘边散落着一些吃剩的果核和鸟类的细小骨头。

而在石室最内侧的阴影里,背对着我,蜷缩着一个身影。

他穿着一身深色的、同样破烂不堪的布衣,头发花白而杂乱,身形瘦削佝偻。他似乎在……睡觉?或者,失去了意识?

是他吗?那个摆下祭品的人?那个山洞里的怪人?

我紧握着木棍,心脏狂跳,一步步缓缓靠近。

就在我距离他还有七八步远的时候,那蜷缩的身影猛地动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但一个嘶哑、干涩,带着浓浓疲惫和一丝警惕的声音,在石室内响起:

“外面的‘脏东西’……是你引来的?”

他的声音……和山洞里那个疯癫的怪人有些相似,却又多了一丝残存的、类似理智的东西。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他似乎并不期待我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嘲讽:“带着‘源诅’……还敢乱跑……嫌死得不够快吗?”

他知道!他不仅知道我背上的诅咒,还称之为“源诅”!

“你是谁?”我终于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异常干涩。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依旧是那张如同风干树皮般的脸,深陷的眼窝,但那双瞳孔,不再是山洞里那种浑浊疯狂的黄色,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带着沉重疲惫的灰白色。他的脸上布满污垢和细微的伤痕,嘴角残留着暗色的血痂。

他打量着我,灰白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像两口枯井。

“守墓人。”他嘶哑地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好,“一个……快要守不住的守墓人。”

守墓人?守什么墓?源棺之墓?

“外面的祭品……是你放的?”我追问。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黑黄的牙齿,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不然呢?指望你们陈家那些早就忘了本分的子孙吗?……用‘蚀骨’为引,安抚河里的‘怨眼’,免得它们爬上岸,把你这上好的‘祭品’提前拖下去……”

蚀骨?是指那根黑色的小骨头?怨眼?是指河里有什么东西?

我背上的诅咒似乎对“蚀骨”这个词产生了反应,传来一阵细微的波动。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我向前逼近一步,焦木棍指向他,“关于源棺,关于诅咒,关于……怎么摆脱它!”

他看着我手中的木棍,灰白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讥诮,随即又被更深沉的疲惫淹没。

“摆脱?”他嗤笑一声,声音如同破锣,“从你祖宗把那‘大孽’封进自家血脉的那一刻起,就没人能摆脱了。我们这些守墓的,世世代代,不过是看着这口棺材,延缓它彻底醒过来的时间……顺便,清理一些被它气息吸引过来的……垃圾。”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洞口的方向,显然指的是那些活尸。

“至于你……”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那灰白色的瞳孔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我的倒影,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怜悯、嘲讽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你是‘钥匙’,也是最后的‘祭品’……等着吧,‘门’就快开了……到时候,要么你进去,要么……它出来。”

门?什么门?

我还想再问,他却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弯下腰,吐出一口带着黑丝的浓痰。他挥了挥手,像是驱赶苍蝇一样。

“滚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趁外面那些‘脏东西’还没被你这身‘美味’彻底引来……顺着河往下走……或许……还能多活几天……”

他说完,不再看我,重新蜷缩起身子,面朝石壁,仿佛化作了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石室内,只剩下他压抑的咳嗽声,火塘余烬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我粗重而混乱的呼吸声。

我看着他那佝偻绝望的背影,看着这简陋得如同兽穴的石室,心中一片冰凉。

守墓人……最后的祭品……即将打开的门……

前方的迷雾,似乎散开了一些,露出的,却是更加深邃、更加令人绝望的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