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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棺中故事 > 第15章 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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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怨眼

守墓人蜷缩在石室深处的阴影里,像一块被岁月和绝望风干了的顽石,连那压抑的咳嗽声也渐渐低微下去,最终只剩下火塘余烬偶尔爆裂的细微噼啪,以及洞外大河永恒的、沉闷的咆哮。

滚吧。

他说。

我像雕塑一般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了身体。手中那根已经被烧焦的木棍,依然被我紧紧地攥着,由于太过用力,我的指节都因为充血而变得苍白,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滚?”我喃喃自语道,声音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可是,我能滚到哪里去呢?四周都是茂密的森林,一眼望不到尽头,根本没有路可走。

或许,我可以顺着河往下游走,这样也许还能多活几天吧。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我自己否定了。这真的是指引吗?还是说,这只是对一个即将死去的人的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仁慈呢?

阿贡在我脚边不安地低呜,用脑袋蹭着我的小腿,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催促。动物的本能比人类更直接,它只想立刻离开这个让它极度不安的地方。

我站在原地,目光凝视着那守墓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他那佝偻的背影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苍老和脆弱,仿佛承载了无尽的岁月沧桑。

他的灰白色头发如乱草一般,杂乱地黏附在颈后,仿佛已经许久未曾梳理。那身深色的破布衣袍更是破旧不堪,与周围的阴影几乎融为一体,让人难以分辨他的轮廓。

我不禁思考起这个守墓人的身份和他所守护的事物。是那口神秘的源棺吗?还是那道即将被打开的“门”?亦或是其他更为重要的东西?他与我们陈家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的关联?

回想起他口中说出的那些令人费解的词汇,“蚀骨”、“怨眼”,还有那语焉不详的“门”,我的脑海中顿时涌现出无数的疑问。这些词汇似乎都隐藏着某种深意,但我却无法理解它们的真正含义。

这个守墓人究竟知道多少关于这一切的秘密?他是否是解开这些谜团的关键人物呢?我决定要弄清楚这一切,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但我知道,从他这里,我得不到更多了。他那灰白色瞳孔里的死寂和疲惫,比任何疯狂的嘶吼都更令人绝望。他或许知道一切,但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在这河边的洞穴里,进行着那诡异而徒劳的祭祀,等待着最终的结局。

我深吸了一口洞内混浊着檀香、草药和尘土的空气,转身,步履蹒跚地走出了石室。

重新踏上那截残破栈道时,天光似乎又黯淡了几分,云层压得更低,仿佛随时会再次降下暴雨。河风裹挟着浓重的水汽和腥味,吹在脸上,冰冷刺骨。我扛起阿贡,拄着木棍,沿着守墓人指点的方向——河流的下游,艰难地挪动。

背上的诅咒在离开洞穴后,似乎平静了一些,但那阴冷的蛰伏感依旧厚重,像一件浸透了冰水的铁衣,牢牢焊在我的骨头上。它不再传递躁动或渴求,反而散发出一种……近乎漠然的沉寂,仿佛在积蓄力量,或者在……等待。

栈道很快到了尽头,前方是犬牙交错的河岸礁石和茂密的、一直延伸到水边的灌木丛。几乎没有路。我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嶙峋的乱石和湿滑的泥泞中跋涉,速度慢得令人心焦。

右腿膝盖处的肿胀和剧痛已经到了极限,每一次落地都像踩在烧红的刀尖上,眼前阵阵发黑,全靠一股不愿就此倒下的意志在强撑。阿贡似乎感知到我的极限,挣扎着从我肩上跳下,三条腿蹦跳着,试图自己行走,但没几步就又摔倒在泥水里,只能呜咽着看着我。

我们沿着河岸,在这片仿佛被世界遗忘的荒芜之地,缓慢地移动着。河面宽阔,水流湍急浑浊,偶尔能看到巨大的、如同黑色脊背般的浮木翻滚而过。对岸的峭壁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格外陡峭狰狞,像一头匍匐的巨兽。

守墓人的话语在我脑中回荡。

“……安抚河里的‘怨眼’……”

我下意识地看向浑浊的河面。河水翻涌,打着旋,在一些礁石后方形成幽深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涡流。那下面……真的有东西?那些所谓的“怨眼”,又是什么?

仿佛是为了回应我的疑问,我背上的诅咒毫无征兆地轻轻抽搐了一下。一股微弱但清晰的阴寒悸动,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以我为中心,向着河面的方向荡漾开去。

几乎就在同时——

“咕噜……咕噜……”

下游不远处,一处河湾的洄水区,原本相对平静的水面,突然冒起了一连串巨大的、粘稠的气泡。那气泡破裂时,带起一股更加浓郁的、如同死鱼和淤泥混合的腐臭气味。

紧接着,水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不是一个,而是一片!数个模糊的、苍白色的、如同被水泡胀的肢体般的影子,在水下微微摇曳,若隐若现!它们没有具体的形状,更像是一团凝聚不散的怨气,带着一种冰冷的、窥探的恶意,锁定了河岸上的我!

阿贡瞬间毛发倒竖,发出凄厉到极点的尖吠,不顾一切地往我身后缩,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是“怨眼”!守墓人说的,河里的东西!

它们被惊动了!是被我背上这诅咒的气息吸引来的!

我头皮发麻,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想也不想,我猛地弯腰,一把捞起几乎吓瘫的阿贡,也顾不上右腿的剧痛,发疯般地向后、向着远离河岸的灌木丛深处踉跄退去!

“哗啦——!”

水花剧烈翻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甚至不敢回头,只能凭借感觉,连滚带爬地扑进茂密的灌木丛中,锋利的枝叶刮破了我的脸和手臂,火辣辣地疼。

我蜷缩在一丛茂密的、带刺的灌木后面,死死捂住阿贡的嘴,不让它发出声音,自己则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偷偷地,从枝叶的缝隙间向外望去。

那片洄水区的水面渐渐恢复了平静,气泡消失了,那些苍白色的模糊影子也沉入了浑浊的河底,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那残留的、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和阿贡依旧无法停止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抖,都在告诉我,那不是幻觉。

这河里……真的有怪物!而且,它们对我,或者说对我背上的诅咒,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

守墓人的祭祀,并非无的放矢。他用那“蚀骨”,是在安抚,或者说,是在“喂食”这些东西,以换取暂时的相安无事?

而我,就像一个行走的、不受控制的诱饵,所过之处,都在惊扰这些潜伏在阴影里的可怕存在。

我靠在冰冷的、布满湿滑苔藓的树干上,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内外衣衫。绝望感如同这河岸的淤泥,一点点将我吞没。

往下游走?下游还有什么?更多的“怨眼”?还是其他被诅咒吸引的、更加恐怖的东西?

守墓人说“门”就快开了。那扇门后面,又是什么?是我这“祭品”最终的归宿吗?

我看着怀中依旧在瑟瑟发抖的阿贡,看着它那双充满恐惧和依赖的眼睛。

无路可退,也无处可逃。

我抬起头,望向灰暗压抑的天空,望向那奔流不息、却危机四伏的大河。

只能走下去。

直到……被吞噬,或者,找到那扇“门”,去做一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