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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又闲聊了几句。

陆江河深深看了一眼那几个工人黝黑的面庞,冲他们微微颔首,算是告别。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便走,李珂紧随其后。

两人沿着水泥路往回走,沿途经过几家开着门的小卖部和五金店。

陆江河的脚步不时放缓,随意地和门口乘凉的老人、正在理货的店主搭上几句话。

他不再递烟,只是像个普通的游客,问问生意好不好做,镇上这几年变化大不大,孩子都在哪里工作。

得到的回答,与风电厂那位王哥的说法几乎如出一辙。

一路走,一路听,一路看。

回到车上,李珂没有立刻发动汽车。

半晌,陆江河说:“李秘书,你打听一下,荣平煤矿的老矿区,具体在哪个位置。”

李珂一愣,但立刻反应过来,拉开车门,找了个路边的修车铺,进去问了几句,很快便小跑着回来。

“陆秘书长,问清楚了,就在白杨镇北边,翻过那道山梁就是。不过那地方早就废弃了,路不好走,听说现在就是一片荒山。”

陆江河点点头,李珂便发动了汽车。

车子驶离了平整的水泥路,拐上了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车身开始剧烈颠簸起来。

窗外的景象也迅速变化,崭新的小楼和热闹的商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荒芜的田地和光秃秃的山丘。空气中那股混合着饭菜香和青草味的气息,也渐渐被一种干燥的、带着尘土味的寂静所取代。

又开了近二十分钟,车子已经无法再前行。两人下了车,徒步爬上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山丘。

站在这里,远处的景象一览无余。

那是一片巨大的、如同疮疤一样烙印在大地上的区域。

几栋破败的红砖办公楼孤零零地立着,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的骨架。

巨大的井架已经锈迹斑斑,像一个沉默的钢铁巨人。更远处,是一座座由煤矸石堆积而成的黑色小山,在阳光下泛着死气沉沉的光。

整个矿区,就像一张褪了色的黑白遗照,与山丘另一侧那个彩色的、充满活力的白杨镇,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李珂皱着眉头,四下望了望,吸了吸鼻子。

“陆秘书长,这……也没闻到什么味儿啊。”他有些疑惑地开口,“刚才在镇上,有个那几个电工说得挺夸张,说以前只要往矿区这边一走,那股硫磺味儿就呛得人喘不过气。现在看来,好像还好。”

陆江河的目光没有离开那片废弃的矿区。

“因为我们现在,是站在上风口。”

他的声音很平静。

“上风口?”李珂重复了一句,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一丝恍然。

陆江河没有看他,只是抬手指了指远处。

“你看我们脚下的草,再看那边山坡上树的朝向。荣平县地处山谷,夏季盛行东南风。我们现在的位置,在矿区的西北方向,风从东南边吹过来,自然闻不到任何味道。”

他顿了顿,收回手,目光变得更加深邃。

“但是,你再看。”

他的手指划过一道弧线,从矿区的位置,一路指向了山丘另一侧,白杨镇的方向。

“那个煤矿,几乎就建在整个山谷盆地的迎风口上。而白杨镇,以及下游的几个村子,几个县城,包括他们的农田、水源地,全部都在矿区的下风口扇形辐射区内。”

“现在是废弃了,当然没味道。可一旦复产,意味着什么?”

陆江江河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却让李珂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煤炭开采,会产生大量的粉尘。煤矸石的堆放,在雨水冲刷和风力作用下,同样是巨大的污染源。更别提,如果要形成规模效应,配套的洗煤厂、甚至是小型的火力发电站,都会聚集在这里。”

“到了夏天,东南风一刮,那些带着硫磺和重金属颗粒的粉尘,会铺天盖地地吹向哪里?吹向白杨镇,吹向临县,吹向下风口那十多万户刚刚过上好日子的老百姓家里。”

“到时候,别说开窗透气,就是关着门,屋里都是一层黑灰。镇上那些农家乐的被单,还能晒在院子里吗?那些游客,闻着空气里的煤灰味,还会来吗?地里种出来的粮食,水里养的鱼,还敢吃吗?”

陆江河转过头,看着李珂。

“那位大爷说得一点都不夸张。一旦复产,这里就不是刺鼻的气味那么简单了。肺病、水污染、土壤重金属超标……我们今天在镇上看到的一切欣欣向荣,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这股黑色的风,彻底摧毁。”

李珂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他顺着陆江河刚才的指向,再次望向那片废弃的矿区,又扭头看了看山丘另一侧那个生机勃勃的小镇。

一边是死亡,一边是新生。

而现在,有人想用死亡,去覆盖新生。

“我明白了……”李珂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干涩,“当年选址的人,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些环境因素。他们只想着怎么方便开采,怎么离煤层近。”

“不,他们考虑过。”陆江河的回答,出乎李珂的意料。

“考虑过?”

“对。”陆江河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们考虑的是,在那个年代,老百姓的健康和环境的承载力,在Gdp的数字面前,一文不值。这是一种傲慢,一种根植于骨子里的、对土地和人民的漠视。”

“而现在,十几年过去了,有人想再傲慢一次。”

李珂彻底沉默了。

他看着陆江河,这位比自己还年轻几岁的领导,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混杂着敬佩与震撼的复杂情绪。

这些道理,高中地理课本上都学过。可从陆江河嘴里说出来,结合着眼前这片土地的现实,却让他有点难以接受。

“上面的决策……确实存在严重的问题。”李珂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句地说道。

陆江河叹了口气,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中午了,先去吃饭吧。”

李珂点点头,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才感觉到肚子早已饥肠辘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