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杀声渐熄,秦胥带领着守城士兵又一次打退了敌军的进攻。
城楼之上,到处是守军将士和敌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在一起。
秦胥望着身前不到三百人的队伍,心中各种念头闪过,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此战凶多吉少!
“儿郎们,将士们!”半晌,秦胥哑着嗓子说道。
“你们......可曾后悔今日一战?”
没人说话,城楼上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意味着什么,但所有人都没有退缩,就连满是血污的脸上,也看不到一丝惧意。
“秦帅何必作此一问?”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士兵说道,“我等既已来到此处,就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此人是地方军团士兵,不知姓名,但却是最先适应战场的士兵之一。
不仅数次打退敌军进攻,更是接连斩杀羌人登城先锋。
以秦胥的眼光,此人如果继续从军,假以时日定是一位将才!
只可惜......
“岳兄说的是,能跟着秦帅,就是死了也值得。”
“能跟着秦帅打这一仗,此生无憾了!”
“我儿子要是知道他爹为国战死,将来别提多骄傲。就是可怜我婆娘.....”
“你这人好没志气,这个时候还想着自家婆娘。”
“他还有婆娘可想,我可就惨了,只能想想村东头的如花。”另一名士兵说道,“我还说等此次大战结束就去提亲,如今看来是没机会了。”
“兄弟放心,就算是下到地府,哥哥也给你找个鬼媳妇。”
“就是,有哥哥们在,保管给你找个漂亮女鬼做媳妇!”
众人相互打趣着,丝毫看不出恐惧,只有心中那一点遗憾和虽死不悔的豪情。
秦胥没有说话,他的亲卫们也没有说话。
半晌,秦胥一抖身上铠甲道:“我秦胥纵横沙场一生,早已看淡生死。今日能与诸位一道赴死,是我的荣幸!”
“亦是我等的荣耀!”众将士齐声高呼。
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陡然在城楼上爆发,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把生死置之度外,眼中只有对杀敌的渴望!
残阳如血!
羌人很快再次攻城,许是为了一举拿下迎光,此次格里木亲自带队攻城。
守城的滚石早已用尽,就连箭矢也一只不剩。
很快,格里木就登上城楼。
秦胥与格里木相对而立,无声却似有火星迸溅。
“杀!”
秦胥手持长枪率先杀出,他身后的亲卫和士兵紧随其后。
惨烈而又充满决绝的气势,让这群一天前还孱弱的地方士兵此刻犹如地狱修罗,所过之处留下一个个血色脚印。
格里木虽自视甚高,但面对如此对手,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一丝敬意。
“杀!”
手中弯刀直指前方,格里木也朝着秦胥冲了过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两方人马挤在原本就不甚宽敞的城楼上,上演着最原始的生死搏杀。
不断有人从城楼上坠落,分不清是羌人还是守城士兵。
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场无声的皮影戏。
无声而惨烈!
秦胥用力地挥舞着长枪,每一次挥动,都有一名敌人倒下,但很快就有另一名敌人冲上来。
而他身边的将士,虽然同样悍不畏死,但终究抵不过对方的轮番冲击,渐渐被对方压制。
到底是老了......
秦胥心中叹息,只觉得手中长枪越来越重,挥动起来也越来越吃力。
但哪怕是这样,他也不曾想过放下手中长枪。
就在这时,队伍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秦帅,敌军从后面上来了!”
城破在即!
仿佛被抽走最后一丝力气,秦胥在当下格里木的一次劈砍后,脚下一软露出破绽。
好机会!
格里木心中狂喜。
他从没有打过这么憋屈的仗,明明己方占据绝对优势,但就是久攻不下,他心里的憋屈可想而知。
如今对方终于力竭,如此天赐良机,他又岂能放过?
手中长刀高举,带着开山裂石之势朝着秦胥劈下。
去死吧!
亲卫们见状拼了命想救援,但被敌人缠住根本无法抽身。
时间仿佛在此刻慢了下来。
看着长刀一点点逼近,秦胥心中没有半分惧怕,只有深深的不甘于无奈。
他缓缓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秦帅!”亲卫们目眦欲裂。
就在此时,一道寒光好似流星破空,带着无匹的杀意朝着格里木激射而去。
“贼子敢尔!”
格里木只觉浑身汗毛倒竖,连忙抽刀格挡。
“当!”
一声巨响,格里木手中长刀被巨力打得脱手而飞。
随即又是一声巨响,伴随着碎石飞溅,格里木这才看清,竟是一柄长枪。
还有人!
格里木心头巨震,难道对方援兵到了?
正思量间,余光瞥见一道人影自城下快速朝这边冲过来,其速度之快,就是比之战马也毫不逊色。
来人冲到里他三丈远的距离忽然高高跃起,随后在空中一折,重重地朝他踢了过来。
惊惧间,格里木急忙双手护在胸前。
“砰!”
格里木正面承受来人一脚,只感觉双臂似有千斤巨力传来,就像是被一匹奔驰的战马迎面撞上。
他连退了数步,在身后士兵的支撑下,才勉强稳住身形。
这一击镇住了所有人,城楼上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格里木虽然挡下了这一脚,但手臂酸麻,心中更是惊骇。
他艰难地抬起头,待看清来人之后,脸上更是不可置信。
“秦定远!”
“你竟然能从东门抽身过来,难道就不怕城破吗!”
“哼!”
秦定远冷哼一声,竟是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抽出墙上长枪,径直来到秦胥面前跪下。
“属下来迟,请秦帅恕罪!”
身在阵中却泰然自若!
秦定远仿佛带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一时间,所有羌人士兵竟不敢有丝毫异动。
格里木同样被这股气势镇住,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的他只觉得一股戾气直冲头顶。
他们被无视了!秦定远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格里木恨不得把秦定远大卸八块。
“秦定远,去死吧!”
格里木颤抖着双手,再次挥舞起长刀,带着满腔怨毒劈向秦定远。
“小心!”秦胥喊道。
就在这时,一声啸音传来,格里木身形一顿,手中长刀滑落。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胸前插着的一只羽箭,嘴唇颤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随后,带着满腔的不甘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老爷子,我没来晚吧。”
林毅带着一队弓箭手缓缓登上城楼,手里还拿着两个铁球状的东西。
“不晚不晚,来得正是时候。”秦胥笑道。
这是他今日自开战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
既然远儿和林小子都赶了过来,那就说明东西两门已经守住了。
他心中终于放松下来。
林毅的到来,终于让战局彻底稳定下来。
“老爷子,这些人怎么处理?”林毅指了指一旁剩下的羌人残兵。
“留下活口,兴许还有用。”
“遵命!”林毅像模像样地行了一礼,随后面无表情地看向城上的羌人残兵。
那一小撮羌人残兵见主将已死,心中早已没了斗志,任由秦定远带人绑了押往城中。
大战落幕。
秦定远离开之后,林毅扶着秦胥来到城墙边。
城外,羌人大军正缓缓撤退。
“老爷子,你可是欠我一个人情呢!”林毅自言自语道。
秦胥:“欠着吧,将来让远儿还。”
老狐狸!
林毅在心中暗骂了一句,也不再和秦胥斗嘴,只是望向城外,心中思绪万千。
此战双方损失惨重,但他知道,对方首领绝对还留有实力。
不过短时间内对方不会再次攻城,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真正担心的是程金,对方此次大举偷袭,而程金却传信烧毁了对方战船,说明程金极有可能已经暴露,对方是故意做戏给他看。
好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敌军确定已经撤退,林毅却没有离开,和秦胥一老一少把城防重新布置了一番,已是月上中天。
月华如水,轻柔地浇在城楼上,却无法洗去那狰狞血污。
秦家亲卫们守在城楼各处,安静得像一尊尊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