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密室里,除了那盛放璇玑镜的楠木桌,多一个棋盘,一双蒲团。
自从司棋接任以来,岛上风平浪静,除了些家长里短的损失纠纷,司棋再也没处理过其他事情。
司棋觉得这仿佛乡下村长般的惬意日子与之前也没什么两样。
只是他和元下棋的地方从岛下的凉亭搬到了岛上的密室。
毕竟一个岛主天天坐在亭子里下棋,一是影响不好,二则总被请安的岛民打扰。
而这世代流传的密室冬暖夏凉,隐藏静谧,实在是下棋的好去处。
“你不该带那个大陆人去密室。”
小白撅着嘴,像个赌气的包子。
“没关系的,那是我的好朋友。都来岛上一年多了,小白你别老是大陆人大陆人的叫,他的名字叫元。”
司棋安慰的拍拍小白的头。
“可是这里是岛上最重要的地方,还放着璇玑镜。你也不怕那个元心怀不轨。”
“怎么可能,你别瞎说了。再说了,每次都是我同他一起来。就算像你说的他真想干点什么也没机会不是?”
小白还想再说什么,最终也没有开口。
“好了,你回去吧。我约了元下棋。”司棋笑着催促小白离开。
小白甩了甩袖子,不忿的出了密室。
刚跳出大鼎,便看见那个狐狸眼的大陆人一声绿衫,风度翩翩,不徐不疾的走了进来。
“哼。”两人擦肩而过,小白响亮的哼了一声。
元不易察觉的笑了笑,并未当回事。
“我想了妙招,觉得今天肯定能赢你!”司棋眉开眼笑的领着元去了结界密室。
两人相对坐在密室里的蒲团上,元淡淡的挥袖,道:“那请吧,按惯例,你白棋先手。”
“好。”司棋兴奋的搓了搓手。
——
“元,你是大陆来的,大陆是什么样?我从书里看,都说大陆上的人遍地都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特别复杂,什么样的人都有。”
“大陆和小岛本质上没有区别,一样赤条条来,赤条条去罢了。”
司棋笑了,“元,原来你也会打趣说笑话。”
元挑了挑眉毛,沉默的看着星光片片的大海。
“你喝过酒吗?”
这是他上岛一年多第一次问司棋问题。
“嗯……没喝过。岛上倒是有粗酿的烧刀子。不过岛主不让我喝,说喝酒误事。”
“荒谬,酒是这个世界最好的东西。”
司棋很是惊诧的看着绿衣男子状似不满的眯起了狭长的眼睛。
“难道你想喝?”他试探的问道。
元点了点头,伸出手指指向遥远的天穹。
“按俗世的风仪,今天是中秋,没有月饼,总该有点酒喝吧?”
司棋拄着下巴思考了起来。
“岛主以前倒留有几坛酒,只是中秋节真的需要喝酒吗?”
“酒在哪儿?”元狡黠的笑笑,更像一只狐狸了。
“我记得他当时埋在后殿里的桃花树下。不过……这么多年了,还能喝吗?”司棋犹豫不决。
“傻,酒这东西放的越久越有味道。”
“走吧。”元拉起司棋就走。
“去哪儿?”司棋一脸茫然。
“挖酒啊!”
——
司棋一屁股坐在地上,干净的白袍染了些泥灰。
元还在吭哧吭哧的挖着坑。
“师父怎么埋这么深?”司棋嘟囔道。
他拍拍手站起来,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的环顾庭院四周的房间。
今天是中秋佳节,阖家团圆的日子。
随侍的姑娘们都回家过节了,空空的院子里只剩两个人,鬼鬼祟祟的挖着酒坛。
司棋隐约觉得这样不好,即使当了岛主,依然是规规矩矩的,待人谦逊有礼。
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半夜挖坑,还要喝酒,可都是人生第一次!
“你别贼眉鼠眼的东看西看了,搞得好像我们是做贼的一般。”元直起身,啼笑皆非的看着他。
“这是前岛主的东西,现在就是你的东西,紧张什么?”
司棋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挖到了!”他指着元铲下的陶瓷坛子。
元将那酒坛掏了出来,随意的用袖子擦了擦坛口,揭开了盖子。
顿时酒香四溢,浓郁纯烈。
“咳咳咳。这酒什么味儿?”司棋觉得这酒味道很是刺鼻。
元的眼睛亮了亮,道:“这酒虽然酿的糙,可沉淀了近十年,味道很是纯正。”
他拎着坛子轻盈的顺着房梁,攀上了屋顶,坐在屋檐上。
“上来啊。”元灌了一口酒,感受着烈如尖刀的液体滑进喉咙,惬意的笑了。
司棋踌躇一会儿,也爬上了房顶,挨着他小心翼翼的坐下。
“这酒,实在值得一喝。”元将酒坛推到他面前。
司棋无措的抱着酒坛,皱着鼻子闻了一下。
一股刺鼻的酒味直冲脑门。
“不敢喝?”
“谁说不敢!”司棋抱着酒坛猛灌一口。
“咳咳咳咳……”
司棋觉得自己简直像喝的毒药,那烈性的粗酿渗透到嘴里,喉咙里,胃里。
仿佛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烧毁一般。
“你别喝这么猛,还多着呢。”元拍拍他的后背。
司棋眼泪都给呛出来了。
“我不是不能喝,是不愿喝。”司棋说道。
元点点头,不与他争辩。他单手提着硕大的酒坛,喝了一口。又将酒坛递给司棋。
白衣少年不甘示弱,咬咬牙,又灌了一口,狠狠的把酒坛推到元胸膛上。
两个人坐在高高的屋檐上,遍览全岛的景色。
月色真美。
月色笼罩的小岛也美。
“不行了,我不能再喝了。”司棋捂着嘴,佝着腰,满脸通红。
“才喝几口而已。”元淡淡的道。
他像是喝水一般,眼都没眨一下,将那剩下的半坛酒悉数灌进了肚子里。
依旧神色清明,连脸色都没有分毫变化。
“你这人,喝不醉的吗?”司棋躺在房顶上。
“我说过酒是个好东西,就是对我不大管用。”
元神色漠然的看着苍蓝色天幕上那轮高悬的圆月,眼睛里越来越空洞,逐渐迷失了焦点。
司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挥舞着双手,“我头晕,我要下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扑通——嘭——哗啦。”
少年还没迈出自己的第一步,便仰面倒在了屋顶上,还砸碎了两片瓦。
元摇摇头,无声的笑了。
三个时辰之后,太阳照常升起,照亮了酣睡在屋檐上的司棋。
他茫然的睁开眼睛,抓着手里的毯子。
那个男人像他来时一样,凭空出现,凭空消失。
只留下一个空了的酒坛,没下完的半盘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