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明熙帝所想。
萧夜弦话落之后,殿中顿时陷入了安静。
确实如此。
太子殿下虽然失忆了,但他的腿究竟是摔断的还是被人打断的怎么可能会记不得?恢复记忆后,怎么可能不报复把他腿打断的人?
可太子非但没有那么做,还把人带回了京,且宠爱非常。
萧玄璟见众人神色再次有了动摇,立刻道:“因为这个女人给你下了咒!”
殿中顿时哗然。
下咒?
这种事情也太荒谬了吧?
萧玄璟冷笑一声,接着说:“皇兄何必再为她遮掩?你被她打断双腿后,她或许是偶然得知了你的身份,怕你报复于她,便带着你去了当时在苏州府边缘地带的一座荒山,那山上建了一座道观,里面的道长正是一个妖道!此女重金求取邪咒,将你与她的性命连在一起,你当然要保护好她!且关于同生咒,我府上正好有位道姑可以解释此咒之效用。”
说完便让人把许晴晴带了上来。
在明熙帝面前,许晴晴也不敢不敬,上面问什么就答什么,将同生咒的效用一一解释清楚后,殿中再次陷入沉寂。
就在这时,萧夜弦出声道:“一派胡言!父皇也认为,一个商女也能拿到儿臣的生辰八字吗?!”
众人顿时恍然。
对啊,道姑方才也说了,若要制作同生咒,需得要两个人的生辰八字才可以,若是真的,那朝歌哪里来的太子的生辰八字?
再说了,当时的太子殿下可是失忆的!
萧玄璟顿时哽住。
他没想到这一点。
不由得看向许晴晴,用目光询问真的需要用到八字?
许晴晴不敢撒谎,只好点头。
萧玄璟一时无话。
他们没有注意到,另一边的萧夜弦同样面有异色。
他也是听了道姑的话后才注意到这个问题。
不动声色地朝身旁的朝歌看了一眼。
不知道她当初是怎么拿到他的生辰八字的。
皇子的八字向来是皇室秘密不外传的,一个身在远隔千里之外的南方商女如何得知?
虽然他也疑惑,但显然现在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萧夜弦再次朝上首行礼:“父皇,儿臣与陆氏确实去过那座荒山,那座道观里也确实有一位妖道,但陆氏是听闻那道观中祈愿十分灵验,想要为儿臣求道平安符,后来道观中发生了人命案件,我们才得知那是座野观,但当时同审这桩案件的还有三弟和清衡道长!若陆氏真对儿臣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以清衡道长的修为,怎么可能会看不出,不告诉儿臣?”
明熙帝闻言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
虚云观是本朝最大也是最有名的道观,清衡道长更是虚云观上一任观主,为人光明磊落清风盈袖,对皇室也十分敬重尊崇,从未有过半分不敬,且老三和清衡道长同行数载,二人亦师亦友,对老大身上的不对劲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由此可见,老二真的是把他们都当一群傻子。
想到这里,明熙帝目光犀利地朝二儿子望过去,满眼失望。
“老二,你还有何话可说?”
萧玄璟哑口无言,心中一股郁气却凝结于胸,无法吐之后快。
他目光唰得一下瞪向自萧夜弦开口后就变得一言不发的朝歌,脑海中极速旋转。
今晚若不是母妃跟苏皇后对上,他也不会还没准备充分就爆出此事。
但事已至此,再抱怨已经无济于事,不若想想现在该如何破局。
是承认自己胡言乱语受人蒙蔽,还是固执己见一路到底?
萧玄璟额头上的汗都流了下来。
他一时无言,陈贵妃突然站出来道:“皇上,臣妾有话说。”
明熙帝沉默片刻,目光沉沉,“说。”
陈贵妃今晚已经被教训过一番,本以为他们母子抓住了太子的把柄,能够一举掀了萧夜弦的太子之位,谁知对方竟然垂死挣扎也能挣扎出条路来,反而把他们母子压得即将获罪。
若她这个母亲再不帮儿子,儿子以后恐怕要背上攀诬兄长的恶名。
“皇上,若璟儿说的不对,那太子殿下为何会看上一个商女,还把人从苏州府带回来呢?太子殿下的为人众所周知,从未表现过对女色的兴趣,一个小小商人之女,即便是对太子有救命之恩,可太子又不是什么没见过好东西的人,怎么可能被一商女迷惑?若非此女手中握有什么把柄,太子殿下分明只需赏赐珍贵宝物便可抵过救命之恩,何至于将人带回京内?毕竟,当时的太子殿下,可是有未婚妻的。”
最后一局让在场所有人大脑瞬间一清。
陈贵妃目露得意地瞥向太子时,却发现太子的嘴角忽然勾了一下。
速度太快,她险些要以为自己花了眼。
“父皇!”太子萧夜弦神色沉重,“关于此事,儿臣有事要奏。”
明熙帝:“准奏。”
萧夜弦朝旁边递去一句:“带上来。”
没过多久,殿外的侍卫便押着好几个人走了进来。
有男有女。
萧夜弦先指着一位身着宫女服装的女人,道:“父皇,此人曾是芳凝殿的一名洒扫宫女,去年一场宫宴上,此女曾亲眼所见二弟同儿臣那位前未婚妻做过的事,便由她来告诉父皇吧。”
陈贵妃母子俩看到这个宫女时脸色已然大变。
那宫女得了明熙帝的允许后便匍匐在地浑身颤抖着将宫宴上瑞王强夺傅家嫡女清白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期间萧玄璟多次大声喝止,被明熙帝不耐烦地示意侍卫上前捂住他的嘴。
宫女讲完后,萧夜弦又指着另一个人。
这个人曾是傅倾城的贴身丫鬟,对于瑞王和傅倾城夜间厮混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之后又是曾为傅倾城把过脉的大夫。
发现瑞王和傅倾城孝中厮混把消息放出去闹得将军府不得安宁的小丫鬟。
人证无证俱在,容不得萧玄璟抵赖。
明熙帝大怒,命人即刻去传唤傅业征傅倾城父女二人进宫。
自傅倾城和瑞王达成一致要成亲时,傅业征便安排了道士来家里做过一场法事,对外说明傅倾城不适合为一个姨娘戴孝,若再继续下去,恐有性命之忧,自那以后,傅倾城便顺其自然地出了孝,开始在家准备嫁妆,只等瑞王那边除掉太子就娶她。
瑞王承诺过年后便向明熙帝请旨赐婚,可谁知赐婚圣旨没等来,反而等来了除夕夜皇帝传唤。
父女俩连夜进宫,被一刻不停地带到了芳凝殿。
一进殿中便看到许多人在场。
以及跪在殿中的那些眼熟之人。
傅倾城脸色顿时一片苍白。
双腿发软差点跌倒在地。
幸亏被傅业征扶住了。
傅业征一眼扫过脸色也沉了下来。
下跪之后,便直接朝明熙帝请罪:“皇上,都怪臣教女无方,竟让她惹出这等祸事,老臣真是羞愧欲死,还请皇上准许老臣致仕回乡,卸甲归田!”
傅业征这话一出,便瞬间坐实了瑞王的罪名。
强占长嫂,还与长嫂珠胎暗结,实为皇家丑闻,大逆不道。
明熙帝气得一把抓过旁边的茶盏砸在地上。
胸中气血翻涌。
好啊!
今晚可真是好戏一场接一场。
全都舞到他眼前来了!
傅倾城不可置信地望着父亲,不敢相信父亲连争辩都不愿意争辩一句便和盘托出,将罪名焊死在她和瑞王身上。
这若是传出去,那她还要不要活了?
傅倾城哭着朝明熙帝磕头,道:“皇上,臣女与瑞王殿下两情相悦,求皇上不要拆散臣女与瑞王殿下!”
明熙帝被她这句话气得发晕。
他忽然很累。
今晚闹到现在,他的精力已经有所不济。
但事情还得解决。
幸而如今海晏河清,外无侵扰内无乱政,他也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这摊烂摊子。
明熙帝冷静过后,抬眼看向仿佛傻了一样的二儿子。
沉吟片刻道,“傅业征,你教女无方,内宅不宁,朕看在你护国有功的份上,保留你护国公爵位,但这将军你还是别当了,以后就在家里修身养性好好研究怎么教好女儿吧!”
傅业征惊喜抬头,连忙领旨:“谢皇上!”
明熙帝又看向傅倾城:“虽说你是被瑞王强夺清白,可你之后却不加制止不向外求援,反而背叛太子与瑞王苟且,不守妇道,淫\/乱内宅,不堪为皇家妇,朕念在你怀有皇孙的份上,免你皮肉之苦,但从今往后,你便削发为尼,常伴青灯古佛吧,子嗣若生下来,便交给瑞王抚养。”
傅倾城听后顿时激动地想要站起来:“皇上!皇上不要!臣女不要削发为尼!臣女怀有瑞王殿下的长子,皇室的第一位皇孙啊!皇上您不能这样!!”
傅业征飞快捂住女儿的嘴,朝明熙帝弯腰:“小女怕是得了失心疯,还请皇上准许臣立刻带她回去找大夫医治!”
明熙帝捏着额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傅业征拖着傅倾城离开了殿内。
萧玄璟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他原以为最好的岳家没了。
傅业征被夺了军权,还被卸了将军之位,从今往后就只是京城内一个最普通的公爵。
没有傅业征的兵权支持,他还拿什么跟太子皇兄争呢?
父皇的宠爱吗?
“瑞王,”头顶传来明熙帝的声音,“你强夺兄嫂清白,闱乱内宅,无法无天,攀诬兄长,无孝悌之义,目无法度,便将你贬为郡王,罚俸三年,闭门思过,从今往后,你好自为之。”
萧玄璟面如死灰,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陈贵妃哭道:“皇上!皇上您手下留情!璟儿他可是您最爱的孩子啊!您怎么舍得夺了他的王位?您让他以后还怎么做人啊皇上!?”
明熙帝却没再理会她的哭嚎,只面无表情道:“陈氏以下犯上,顶撞皇后,无视尊卑,便将其贬为美人,打入冷宫,闭门思过。”
陈贵妃,哦不,陈美人顿时面色煞白,不可置信地望着上首那个与她恩爱二十多年的男人。
从前她也不是没有蛮横任性娇纵无法无天的时候,他都不忍心罚她,最多就是罚她禁足,可也没多久就会解了她的禁足令,还会对她更好,她本以为,她可以永远享受这份无上宠爱。
可是为什么,只不过是这么小的一件事,她顶撞皇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为何这次就要这样罚她?
贬为美人,打入冷宫。
真是好狠的心。
明熙帝不再看陈氏母子一眼,而是将目光转向大儿子。
他从始至终都知道,大儿子的双腿并没有完全残废。
而且在前不久,大儿子曾给他传过书信告知他,双腿已经完全康复。
本来大儿子就是他看中的太子人选,今晚这一遭,更是见识到了大儿子稳妥又周全的手段,令他这个老父亲感到怅然的同时,又隐隐生出自豪。
都是他的儿子,他当然都爱。
可是瑞王这个儿子被他惯坏了,本以为他能改过来,可是他却对兄长一次又一次地迫害,他这个父亲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方才念其罪名时,陈贵妃只说他罚瑞王罚得重,可他却只觉得对大儿子愧疚不已。
大儿子南巡被刺杀差点身亡的事,他从始至终都未在这对母子跟前提及,已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若是真的将此事说出来,瑞王就是铁定的贬为庶人流放边关!
他已经很对不起大儿子了,不能再厚此薄彼。
明熙帝收回目光,长叹一声,摆了摆手。
“太子,你和陆氏就先回去吧,今夜之事,朕会给你和皇后一个交代。”
从芳凝殿出来,一阵冷风吹来,朝歌瞬间打了个哆嗦。
此时才后知后觉,她的后背一片冰凉,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肩头立刻披上一件厚厚的披风,双手被轮椅上的男人抓在手心用力揉搓。
男人目光关切担忧:“这么冰,走,快点回家。”
回家。
朝歌怔了怔。
哪儿是她的家呢?
东宫?
她不知道。
今晚发生的一切太快太密集,等她回过神来时,瑞王和傅倾城已经自食其果。
她好像彻底安全了。
可为何心中还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