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风起,大风凌乱吹拂,青丝迷眼。
卫长修一只手拥住倪鸢的腰,一只手伸出手温柔地将她脸颊的头发顺往耳后。
二人保持着如此的姿势,因为还未回过神来,也因为心中的抓狂,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将他推开。
他将她的发丝捋在耳后,倏地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脸颊,缓缓向下,犹如得到了一件稀世珍宝一般地捧住了她玲珑的脸庞。
他的眼角……好像有丝细纹。倪鸢的目光落在了卫长修的眼角,他从来到利州,这已经是第四日了,他不会因为利州的事情几天几夜没有好好睡觉了吧?如此近距离的细看,才发现他比在朝都时的模样,憔悴了不少。
直到他的吻落下来,倪鸢才双眸圆睁,反应过来现在的状况。
他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温热的感觉覆盖了她的薄唇。那专属于他的,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带着满满的回忆,犹如潮水一般的涌来。
“唔……”她脸颊倏地滚烫,拼命让自己保持理智,他们不可能了!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放开我!”她用力一推,挣出了他的怀抱,踉跄退了两步。有一瞬间,她脑海里涌入了景夜那张骇人的鬼脸!她顿时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卫长修微微张开嘴,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那一丝手足无措的模样,仿佛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倪鸢呼吸急促,心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悔恨。
二人沉默了须臾,卫长修才急忙解释:“我见你方才险些跌倒。”
倪鸢咬了咬牙,眼中带着一丝愠色直直看向他:“请你不要再做出这种事情。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那眼中的恨意,恨得都是无用的自己。
卫长修握紧拳头,语气平静:“你为何不肯直视自己的内心?”
倪鸢摇了摇头,缓缓后退:“至少,你看不见我的内心!”说罢,她转身跑着离开,衣裙在夜色里飞扬,漫天的星光都变得暗淡无比。
卫长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眸中渐渐地露出一丝悔意。“对不起鸢儿,若非是我,你也不会这般难受……可我……”
“哎……”他再叹一声,无奈摇头,负手也缓缓往回而去。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错下去了。
**
夜渐渐深了,倪鸢房中的烛光却依旧亮着,她独自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荒园发呆。方才城墙之上的那一吻……她难以抑制的心动。
可偏偏在她脑海里却出现的是景夜的青铜鬼面,是清风楼上羞耻的一夜。
面对卫长修,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其罪当诛的罪人,她是一个罪人……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谁?!”倪鸢警惕起来,因为舟车劳顿,她已经让袖子下去休息了,此处人手不够,她也没有在派人来守门。
“是我。”卫长修的声音响起。
倪鸢顿了顿,声音淡漠:“我睡了。”
“我路过荒园看见你正坐在窗边。”
“……”
安静了半晌。
门缓缓打开,倪鸢微微蹙眉,看着门口的卫长修:“大将军有何要事这么晚了还来寻我?”说话间,她瞧见他的手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块。
卫长修面色温和:“我见你晚膳没吃几口,想必入夜了会饿,便……煮了碗面块给你。”说着,他有丝抱歉,道,“我只会煮面块,卫忠倒是说过味道还可以,不过好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总之,你试试吧。”
倪鸢怔住,不知是夜风袭人,还是星光刺眼,眼眶有些酸痛。
她杏眸扑眨,连忙转过身去:“我不饿,你拿走吧。”
卫长修却迈进了房,径直朝着桌子而去:“要趁热。”他放下碗筷。
“你怎么擅闯我的房间!”倪鸢故作生气。
他却并没有逗留,自顾自的又走出去,看着她道:“记得趁热,我就在隔壁,若有什么事情便唤我一声。”说着,他准备给她关上房门,但动作又顿住,看向她,“还有,一定要有人守夜,我这就去安排人来。”
说罢,门被轻轻合上。
倪鸢站在门口,杏眸微眨,眨着眨着眸中便晶莹起来,她缓步走向桌边,看着桌上那热气腾腾的面块,慢慢地坐了下来。
他送来了一碗面块,然后又独自离开,方才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她根本来不做作何反应。在他面前,她也不敢有所表达。
她动作迟缓地拾起筷子,夹起面块送入口中。
倏地,两行清泪滑下。
她捂着嘴,低声呜咽起来。他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想要冲破她心里的防线,而她只能够一次又一次的筑高心中的围墙,害怕他攻城略地,席卷而来。
卫长修你是不是个傻子!我都如此冷漠待你,拒你于千里之外,你却依旧一次次向我而来,你到底,要将我逼到何种境地!
**
翌日清晨,倪鸢很早地便起身来,想起昨夜的晚膳,她决定趁早亲自去一趟厨房。
“公主,您昨夜是否没睡好?”柚子跟在她身后,关切地询问着。
倪鸢诧异地看着她:“为何这样问?”
柚子蹙眉道:“您啊,黑眼圈都出来了呢。”
倪鸢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沉默了须臾道:“只是突然换了一处地方,还没有适应。”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因为发生了昨夜城墙上面的事情,所以她夜不能寐,久久都睡不着。
还有那一碗他亲手做的面块,明明是最最普通的一碗面块罢了,却比她在二十一世纪尝过的任何佳肴都要美味,她就那样哭着竟然将面块都吃完。以至于肚子撑着,一整夜都没能睡好。
柚子明显觉得是倪鸢和卫长修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昨夜晚膳之后她便去了东院给倪鸢整理床铺,待她整理好再回去寻倪鸢的时候,只见她神色匆忙地从城墙上跑了下来。她知道自己是一个下人,虽然心中好奇,但也不敢多问。
主仆二人来到厨房,倪鸢见着偌大一个厨房里,就四个厨子忙得团团转,因为他们得负责整个大宅子里,上至将军、太医,下至每一个卫家军和下人的伙食。而且还听说这些都是卫家军营里负责伙食的士兵,也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厨子。
“公主来了。”
“参见公主!”众人连忙停下手中的活朝着倪鸢行礼。
倪鸢看着狼藉一片的灶台心中眉头紧拧:“你们……在卫家军营也是如此做料理的?”不,他们做的东西根本算不上料理!
几个人听出了倪鸢是不满意,连忙叩头:“公主恕罪!”
其中领头的连忙道:“公主,我们军营生活粗鄙,平日里便差不多都是这样。而且……我们几人在营中并非是掌勺,此番能够来利州帮助将军,但名额有限,所以我们几人有幸前来,我们定会更加努力的!”
“你们起来吧。”她也没有理由责怪他们,只是见他们这般做菜,实在是有些浪费这来之不易的食物了。她说着,便挽起衣袖亲自朝着灶台而去。
四人看得目瞪口呆,公主捋袖子,要做什么?!
“以后一日三餐,我有时间便亲自来做,你们几人负责帮忙,并且……”她严肃地看了大家一眼,“认真学习!”这几个人叫她想起了阿大、阿二等人,也不知他们如今在边塞过得如何。
四个人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一下,怀疑自己的耳朵。
柚子也试探道了一句:“公主,您要亲自下厨?”
“人是铁饭是钢,吃都吃不好,又怎能众志成城去对抗瘟疫呢。”倪鸢随口说着,来到这种地方,她便没再把自己当做高高在上的公主,毕竟消灭瘟疫才是最主要的任务。
“公主使不得啊!”四个人依旧跪着不敢起来,以为是他们犯了天大的错误。
倪鸢瞧了地上四人一眼,道:“起来吧,马上日上三竿了,早膳却还没有备好。”作为一名厨师,她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来之不易的食物被人糟蹋呢,而且他们做出来的口味,着实叫她食不下咽,不如自己动手来得直接。
四个人一脸苦相,他们怎么敢啊。
“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一遍。”她话中有些威胁的意味。
“是!”四人连忙起身,都暗暗咽了一口口水。
倪鸢看了看厨房里有的东西,三袋大米,一堆青菜萝卜,几只已经杀好的猪牛羊。
“共要为多少人准备?”倪鸢询问着。
为首的道:“回公主的话,要先为公主您,还有将军、十二名太医准备,然后再是这宅子里驻守的两百余卫家军极二十下人。”
“此处为何只有二十个下人?”倪鸢疑惑地问着,按理说这么大的宅子,下人应该至少百人吧,而且也理应有厨子才是。
“回公主的话,此处宅子本是无人居住的,因为卫家军前来,利州知府便将此处贡献出来。这二十名下人是将军从安全区里精挑细选的,因是办公之地,所以将军不想闲人太多。”
倪鸢微微点头:“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说罢,她再看了看这些食材,心中已有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