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与血腥混杂的寒气扑面而来，那支盛着“九转还魂露”的莹白玉瓶在冯异手中散发着微弱却致命的诱惑光芒。
阿璃眼中爆出的希望之火几乎要焚尽理智！她挣脱搀扶，踉跄着扑向那线生机！
“药……给我！”
嘶哑的呐喊被风雪吞没。
就在她重心前倾，左臂剧痛撕扯神经的刹那——
嗤——！
一道比风雪更刺骨的杀机，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千军万马对峙的死寂！
冯异身后，那沉默如铁的玄甲壁垒中，一道黑影如同潜伏的毒蛇骤然暴起！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寒光乍现！
一柄细长、淬着幽蓝光泽的短匕，带着撕裂空气的凄厉尖啸，精准、狠辣、刁钻无比地，直刺阿璃毫无防备的后心！
时机！角度！毒辣到令人发指！
正是阿璃心神剧震、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又被左臂伤势牵制的最脆弱瞬间！
“少主——！！！”红妆的尖叫声撕心裂肺！
李崇目眦尽裂，魁梧的身躯爆发出极限的力量，狂吼着猛扑过去！
但他离得太远！那毒匕的寒芒，已触及阿璃玄色战袍的后心！
张猛独眼血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疯了一般拔刀前冲！
冯异脸上的沉痛瞬间冻结，化为暴怒！他猛地侧身，试图阻拦！但那刺客的速度太快！距离太近！
完了！
阿璃甚至能感受到后心皮肤传来的、那毒匕锋芒的冰冷刺痛！死亡的阴影瞬间攫住心脏！
就在这万分之一息的绝命刹那——
一道佝偻的身影，如同被劲风吹起的枯叶，竟比所有人的反应更快！是陈婆！
她一直紧紧搀扶着阿璃的左手！
此刻，那只枯瘦如鹰爪的手，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和速度！她不是去挡那毒匕，而是猛地将阿璃向自己怀中狠狠一拽！
同时，她那看似孱弱的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阿璃与毒匕之间撞去！
噗嗤——！
利刃刺入肉体的闷响！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溅的赤霞，瞬间染红了阿璃半边苍白的脸颊！
“呃！”陈婆一声闷哼，身体猛地一僵！
那柄淬毒的短匕，深深没入了她的左肩胛骨下方！幽蓝的毒光在伤口处瞬间蔓延！
“陈婆婆——！！！”阿璃的嘶吼带着无边的恐惧和撕裂的痛楚！她眼睁睁看着那佝偻的身躯在自己怀中软倒，温热的血浸透了自己的前襟！
“老东西找死！”刺客一击不中，眼中凶光爆射！他猛地抽回短匕，带出一溜血珠，毒蛇般的目光瞬间锁定阿璃咽喉！
手腕一翻，毒匕再次化作夺命寒芒，直刺而来！
“滚开！”冯异的暴怒终于化作雷霆！
他手中的紫檀木盒被他当成重锤，狠狠砸向刺客持匕的手腕！
同时，右掌如刀，带着撕裂风雪的厉啸，直劈刺客脖颈！速度之快，力道之猛，远超方才的沉静！
铛！
木盒与毒匕碰撞，火星四溅！那刺客手腕剧震，毒匕被砸得偏离了轨迹！
冯异的手刀已至！刺客眼中闪过一丝惊骇，猛地缩头！锋锐的掌风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削断几缕发丝！
刺客借力向后疾退，身法诡异如烟，试图再次隐入金吾卫阵列！
“拿下他——！”李崇的怒吼如同炸雷！
他魁梧的身躯终于赶到，长刀化作一道匹练，带着惨烈的杀气，悍然劈向刺客退路！刀风呼啸，卷起漫天雪沫！
张猛如同疯虎，半截断刀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封死了刺客另一侧的空隙！
冯异带来的金吾卫精锐也瞬间反应过来，数柄长槊如同毒龙出洞，狠狠刺向那刺客！他们虽惊愕于刺客出自己方阵列，但军令如山！
刺客瞬间陷入绝境！
他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与疯狂，猛地从怀中掏出一物，狠狠砸向地面！
砰！
一声闷响，刺鼻的黄绿色浓烟瞬间爆开，带着辛辣的恶臭，迅速弥漫开来！
“腐心雾！闭气！”药老凄厉的警告声从远处传来！
烟雾瞬间笼罩刺客所在区域！视线一片模糊！
“咳咳……”“小心毒烟！”
围攻的众人动作一滞！
混乱中，只听见“噗”的一声轻响，如同布帛撕裂！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哼！
烟雾被凛冽的寒风迅速吹散。
只见那名刺客已倒伏在雪地之上，后背心口位置，深深插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带着细小倒钩的漆黑短刃！刃柄上，刻着一个模糊的狼头标记。
是燕云十八骑“影卫”的独门暗器——狼吻！
苏文清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刺客倒下的位置边缘，他肩头的弩箭还在颤动，脸色因强行催动药力和失血而呈现不正常的潮红，嘴角溢出一缕黑血，显然刚才掷出“狼吻”已耗尽他最后的气力。
他冷冷地看着地上的尸体，眼中是刻骨的恨意。
冯异脸色铁青，大步上前，一脚踢开刺客的尸体，俯身扯开他胸口的衣襟。
一个暗红色的、扭曲如蛇的烙印，赫然出现在刺客左胸心脏上方！
“赤练蛇！”李崇倒吸一口冷气，“枢密院沈从安旧部，最核心的死士营标记！”
冯异猛地直起身，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死死盯着那个烙印，又猛地抬头，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扫过身后那片沉默的金吾卫玄甲方阵！
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士兵，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垂下眼睑。
“好！好一个枢密院！”冯异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寒冰中挤出，带着滔天的杀意，“安插死士于天子亲军！刺杀边关大将！构陷忠良！此罪——当诛九族！”
他猛地转身，猩红大氅在风雪中猎猎狂舞，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整个辕门内外：
“金吾卫众将士听令！即刻起，由本帅亲掌中军！营内所有军士，原地待命！擅动兵刃者，视为沈逆同党，格杀勿论！中军校尉何在？！”
“末将在！”一名金吾卫将领轰然应诺。
“带一队人！立刻彻查营内！凡左胸有此‘赤练蛇’烙印者，或形迹可疑者，即刻拿下！押至本帅帐前！敢有反抗，杀无赦！”
“得令！”
冯异的目光最后落在被红妆和陈婆死死扶住、怀中抱着昏迷不醒、肩头毒伤发黑、气息奄奄的陈婆的阿璃身上。
她脸上溅满陈婆和自己的血，玄色战袍被染得一片暗红。
她紧紧抱着陈婆枯瘦的身体，如同抱着最后的依靠，身体因极致的悲痛和剧痛而剧烈颤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方才因“九转还魂露”燃起的希望之火，此刻已被无边的冰冷和……一种近乎死寂的麻木所取代。
赵叔垂危……陈婆婆为救她身中剧毒……枢密院的死士就在眼前……
冯异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将手中那个寒气森森、盛放着唯一希望的紫檀木盒，稳稳地递向阿璃。
“萧防御使，”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太后慈恩，‘九转还魂露’在此！速救赵将军！迟恐不及！”
阿璃缓缓抬起头，沾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看着冯异递过来的木盒，看着盒中那支莹白如玉、散发着清冽寒气和奇异药香的瓶子。
那里面，或许能救回赵叔的命。
但陈婆婆……
她缓缓抬起那只未受伤、却沾满自己和陈婆鲜血的右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接过了那个沉重的木盒。
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冻得她心头发颤。
她没有看冯异，也没有看任何人。
她只是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木盒紧紧抱在怀里，紧贴着陈婆冰冷的身体，直到张猛迅速搀抱住昏迷的陈婆往医馆赶。
然后，她在红妆等人的搀扶下，抱着那盒救命的药，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一步，一步，无比艰难却又无比固执地，转身，拖曳着沉重的步伐和满身的血污，朝着中军大帐那片微弱的光亮，踉跄走去。
风雪卷起她染血的衣袂，在她身后拖出长长的、暗红的痕迹，如同一条通往地狱的血路。
冯异、李崇、张猛、苏文清……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个单薄、染血、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的背影。
冯异眼中，最后一丝审视与疑虑，彻底化为沉甸甸的、无法言喻的复杂。
他猛地挥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
“封锁全营！救治伤员！清点伤亡！本帅……要在这风雪之夜，看看这北境的天，究竟还能塌下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