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陈观棋将刻字铜钱攥在手心,铜钱边缘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戊寅年,观棋勿来”——这八个字被师父的指温焐了二十年,铜绿都磨得发亮,此刻在戈壁的烈风里,竟像是活了过来,在他掌心烫出个浅浅的印记。
“陈哥,你看!”陆九思的声音被风撕得七零八落,少年死死按住被狂风掀起的星图笔记本,纸页边缘已被沙石割出细碎的口子。他指着天幕,原本该是北斗星的位置此刻一团漆黑,连最亮的北极星都没了踪影,“像是有块黑布把天盖住了,星子全被捂死了!”
陈观棋抬头望去,果然见葬星原的上空悬着片墨色云团,边缘泛着诡异的紫,任凭狂风怎么卷,那云团都纹丝不动,反而像海绵吸水般,不断吞噬着周围的星光。他突然想起师父手札里的记载:“星核现,天幕闭,地脉竭,万魂哭”——这是星眼井即将被强行开启的征兆。
“往黑风口走。”他将铜钱塞进怀里,桃木剑在鞘中轻鸣,剑穗上的红绳不知何时缠上了根干枯的骆驼刺,“老者说的星核,十有八九是地脉的本源星髓,铁阎罗想挖出来炼长生丹,简直是饮鸩止渴。”
三人刚走没多远,身后突然传来“叮铃铃”的驼铃声,混在风沙里格外突兀。回头时,只见个裹着羊皮袄的老者赶着五峰骆驼,正沿着他们的脚印慢慢走来。老者的羊皮袄补丁摞补丁,露在外面的手背上布满裂口,浑浊的眼睛眯成条缝,却精准地落在陈观棋腰间的桃木剑上。
“你们是铁阎罗的人?”老者勒住缰绳,驼队停下的瞬间,五峰骆驼突然焦躁地刨着蹄子,鼻息里喷出的白气在风中散成雾,“他的人都带着铁牌,说要找什么‘带桃木味的后生’,你们……”
“我们找地脉先生。”白鹤龄突然翻身从驼背上跳下——她不知何时已牵了峰骆驼代步,长鞭卷着玄枢阁令牌递到老者面前,令牌上的莲纹在风沙里依旧清晰,“听说葬星原有星眼井?”
老者的目光刚触到令牌,突然打了个哆嗦,像是被烫到般缩回手,慌忙翻身下驼,撩起羊皮袄下摆就想下跪:“原来是玄枢阁的仙师!快请起,快请起!”他压低声音,往左右看了看,才凑到陈观棋耳边,“那星眼井在黑风口的断崖下,被铁阎罗的兵围得水泄不通。他抓了百十个民夫,说要挖星核,还说挖出来就能长生……”
“昨晚我起夜喂骆驼,”老者的声音发颤,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就见那井里冒红光,像有无数小虫子往上飞,仔细一看,竟是人的影子!好多好多,都往井里钻,哭喊声能把人的魂儿勾走!”
陈观棋的心头猛地一沉。师父的铜钱预警、铁阎罗的星核、游走的星魂——这三者像三颗珠子,被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他突然想起在昆仑秘库看到的星图,葬星原的地脉走向竟与北斗星的轨迹重合,而星眼井,正好在“天权”星对应的位置,是整个地脉的枢纽。
“铁阎罗是什么来头?”陆九思在笔记本上快速勾勒着老者描述的星眼井位置,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在狂风里几乎听不见,“他的兵用什么武器?有没有说挖星核要用到什么东西?”
老者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烟荷包,抖出点碎烟丝塞在烟锅里,用火石打了三次才点燃:“铁阎罗原是西边的马匪头,三年前不知得了什么奇遇,突然就有了本事,能凭空捏出铁牌。他的兵都穿黑甲,手里的刀是红的,砍人不见血,只吸魂儿……”他猛吸了口烟,烟锅里的火星亮得惊人,“至于挖星核,听民夫偷偷说,要用到‘活祭’,每天正午推一个活人下去,井里的红光就亮一分。”
“活祭?”白鹤龄的长鞭突然绷直,鞭梢在沙地上抽出道深痕,“他抓的民夫里,是不是有个穿蓝布衫的后生,左眉上有颗痣?”
老者愣了愣,点头道:“仙师怎么知道?那后生是落星村的,叫王二,前天还跟我念叨,说他婆娘快生了,求铁阎罗放他回去……”
陈观棋的指尖骤然收紧,桃木剑的阳气在鞘中翻涌。王二——那个在落星村塞给他熏肉的猎户,那个被炼成尸傀的可怜人,原来铁阎罗早就开始为挖星核做准备,所谓的尸傀,不过是活祭前的“储备粮”。
“我们得快点。”他翻身上了老者的骆驼,掌心的铜钱烫得厉害,“正午的活祭还有一个时辰,再晚就来不及了。”
老者却拉住他的缰绳,指了指远处的黑风口:“仙师,那里有铁阎罗布的‘锁魂阵’,阵眼是九根铁柱,柱顶都挂着骷髅头,人一靠近就头晕,像是有无数只手往骨头里钻……”
陆九思突然一拍大腿,从笔记本里抽出张图纸,上面画着九根铁柱的位置,正是他爹娘当年考察葬星原地脉时留下的:“我知道破阵的法子!这九根柱子对应着‘九星连珠’,只要在‘破军’位的铁柱上浇上龙元玉佩的阳气,阵法就会乱!”
陈观棋看了眼图纸,又看了看黑风口方向越来越浓的紫雾,突然对老者道:“麻烦您带我们绕到阵后的沙沟,那里的地脉缝隙能避开阵眼。”
老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重新赶着驼队转向:“仙师可得小心,铁阎罗本人也在星眼井边,听说他手里有块黑色的牌子,能指挥那些星魂,比鬼还吓人。”
风沙越来越大,驼铃的“叮铃”声渐渐被风声淹没。陈观棋伏在骆驼背上,望着黑风口那片翻滚的紫雾,掌心的铜钱突然裂开道细纹,露出里面刻着的小字——“星核即心核,破之需纯魂”。
他突然明白了师父的用意。戊寅年是他出生的年份,师父早在二十年前就预见了今日的劫难,所谓“观棋勿来”,不是不让他来,而是提醒他,破局的关键,就在他自己的纯阳魂。
黑风口的方向传来隐约的号角声,苍凉而诡异,像是在催促着什么。陈观棋握紧桃木剑,骆驼的蹄子踩在沙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极了倒计时的鼓点。
一个时辰后的正午,当第一缕阳光落在星眼井的井口时,注定有场血战要在这里上演。而他不知道的是,在黑风口的断崖上,一个穿着铁阎罗军服的身影正举着望远镜,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那人的左眉上,有颗熟悉的痣。
王二,或者说,被铁阎罗操控的王二星魂,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