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位于一个巨大空间的边缘。这个空间呈圆柱形,向上看不到顶,淹没在黑暗中,向下也深不见底,只有四周的弧形墙壁上,镶嵌着无数大小不一、已经全部黯淡的六边形水晶格,如同蜂巢。这里显然曾是某个极其重要的枢纽节点,如今只剩下死寂和空旷。
先下来的石玲等人已经警戒四周。平台连接着几条悬空的、同样材质的狭窄廊桥,通向不同的方向,大部分廊桥已经断裂,坠入下方的黑暗。只有一条廊桥相对完整,通向对面墙壁上一个同样散发着暗淡白光、似乎是门户的圆形开口。
“记录者说通道直达主枢纽中层,这里可能就是中转层。那条廊桥应该通往更核心的区域。”慕容璇快速判断,“小心,这里太空旷了,感觉不对劲。”
她的预感很快应验。
当队伍小心翼翼地踏上那条唯一完整的乳白色廊桥,走到大约中间位置时,异变陡生!
周围的景象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扭曲!原本空旷死寂的圆柱空间瞬间被刺目的、变幻不定的强光充斥!无数嘈杂、混乱、充满极致恐惧与痛苦的呐喊、尖叫、哭泣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直接灌入每个人的脑海!
廊桥本身仿佛消失了,脚下变成虚幻,所有人感觉自己“站”在了一片光怪陆离、不断崩坏的场景之中——
他们“看”到了高耸入云、流淌着能量光华的建筑群在无形的力量下如同沙堡般瓦解;“看”到空中无数身影(有些像是灵念文明的居民,有些则是发光的意识体)在逃窜,然后被后方席卷而来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暗色“潮汐”追上、淹没、湮灭无声;“看”到大地开裂,喷涌出不是岩浆,而是扭曲的、仿佛活物的阴影;最清晰的是,正前方那座最高的、应该是主枢纽的尖塔,顶端爆发出一圈毁灭性的暗紫色光环,光环所过之处,一切物质与能量都失去色彩、失去结构,化为最基本的“虚无”粒子……
这就是“记忆回响”!灵念文明毁灭瞬间,在这个重要节点留下的、烙印在时空里的惨烈记忆!
不仅仅是视觉和听觉的冲击。强烈到令人崩溃的绝望、不甘、愤怒、以及最后时刻某种诡异的“平静接受”……种种极端的情绪如同海啸,疯狂冲击着每个人的意识防线!
“坚守本心!不要被画面和情绪带走!那是过去!不是现在!”琉璃的尖叫声在意识层面响起,她撑开了一道淡蓝色的精神屏障,但在如此庞大的记忆洪流冲击下,屏障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舟,剧烈摇晃,随时可能破碎。
石玲怒吼着,试图用战吼驱散恐惧,但她的声音在记忆的喧嚣中微弱不堪。慕容璇咬紧牙关,弯刀插在廊桥(幻觉中已感觉不到)上,强迫自己专注思考“这是幻象”这一事实。老鬼和护卫们则面露痛苦,有人已经抱头蹲下,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云月漓首当其冲。她的心钥之力在这里变成了双刃剑。一方面,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晰、更深刻地“感受”到那毁灭时刻的每一个细节,每一种情绪,痛苦被放大了十倍不止,让她几乎瞬间窒息,灵魂都要被那无边的悲伤与绝望撕裂。
但另一方面,与“记录者”的交流,以及之前安抚沙滩残响的经历,让她对这种“意识层面的冲击”有了一丝不同于纯粹抵抗的理解。
不能对抗,对抗会被同化。
也不能沉溺,沉溺会被吞噬。
就像在沙滩上那样……需要的是“锚定”与“理解”!
她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些恐怖的幻象,将几乎全部心神都收回体内,死死抓住意识深处那滴“泪”的锚点。星辉长枪传来月莹残留的温暖与坚定,怀中的碎片虽然也在微微震颤,但它与这毁灭记忆似乎存在着某种更复杂的联系——它既是灾难的“引信”,此刻却像暴风眼中的一点微弱但奇异的“稳定”。
云月漓将心钥之力、星辉的温暖、碎片的奇异稳定感,全部注入自身的“锚点”。那滴“泪”在意识海中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清澈光芒,不再仅仅是一个符号,而是成为了她全部存在、全部意志的凝聚。
然后,她做了一个大胆至极的举动——她没有用这个加固的“锚点”去硬抗记忆洪流,而是将其化作一个纯粹的、不带评判的“接收器”与“共鸣器”。
她“允许”那些痛苦的记忆和情绪流过自己,如同让狂暴的河水通过一个深潭。她不阻止,不抗拒,只是用“锚点”的光芒,去映照、去理解这河流中的每一滴水(每一份记忆碎片)所承载的到底是什么。
(这是毁灭的瞬间……)
(这是守护者的不甘……)
(这是母亲失去孩子的痛……)
(这是文明倾覆的悲哀……)
(但这也是……存在过的证明……是曾经辉煌过的回响……)
一种奇异的转变发生了。当云月漓不再将这段记忆回响视为必须击败的“敌人”或必须忍受的“痛苦”,而是视为一个逝去文明留给世界的、最后的、悲怆的“遗言”时,那冲击力的性质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纯粹的、想要将她摧毁同化的恶意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浩瀚的……“倾诉”。
她仿佛听到了无数声音在最后时刻的祈祷、告别、乃至对未来的渺茫希望。她“看”到了在暗紫色光环爆发的核心,有几个特别明亮的光点主动迎了上去,不是逃跑,而是试图用自己的存在去“填补”或“阻挡”……那可能就是封印的起始。
这种“理解”与“共鸣”,通过她与碎片之间特殊的联系,以及心钥之力无形的扩散,微弱地影响了周围一小片区域。距离她最近的石玲、慕容璇、琉璃,首先感觉到那几乎要将人逼疯的绝望感减轻了一点点,虽然幻象和声音依旧,但那种灵魂被撕扯的感觉缓和了。
“跟着漓儿!稳住!”石玲察觉到变化,立刻大吼,她的土系力量本能地顺着云月漓散发出的那丝奇异的“稳定感”延伸,如同根系抓住岩石,让自己和靠近的同伴更加稳固。
慕容璇也立刻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厉声喝道:“所有人!集中精神!想象自己脚下是实地!跟随云姑娘的气息!”
队伍的精神防线在云月漓无意中创造的“稳定基点”支持下,勉强重新凝聚。虽然依旧痛苦万分,但至少避免了被瞬间冲垮的命运。
记忆回响持续了大约数十秒,但在众人的感知中却如同数个时辰般漫长。终于,周围的幻象开始淡化、远去,刺目的光芒和震耳欲聋的声响也如同潮水般退却。
圆柱空间恢复了空旷死寂的原貌,脚下的乳白色廊桥真实地存在着。所有人都大汗淋漓,脸色苍白,如同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精神上的疲惫远超肉体。
云月漓更是近乎虚脱,身体晃了晃,被石玲一把扶住。她的眼耳口鼻都渗出了细微的血丝,那是精神力过度使用的征兆,但她的眼神却有一种穿透了迷雾的清明。
“过去了……”她沙哑地说。
“多亏了你,云姑娘。”慕容璇心有余悸,看着云月漓的状态,眼中担忧更甚,“你……”
“我没事。”云月漓擦去脸上的血,“我好像……明白了一点。‘虚无’吞噬的,不仅仅是物质……它最可怕的,是抹去‘存在’的意义,让一切记忆和情感归于‘空’。而对抗它……或许不仅仅需要力量,还需要……‘记住’,需要‘理解’,需要证明‘存在过’本身就有价值。”
这番感悟超出了在场大多数人的理解,但琉璃若有所思,慕容璇则深深看了她一眼。
队伍不敢久留,快速通过了剩下的廊桥,进入了对面墙壁上的圆形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