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武八年,冬。
日本,京都。
这座千年古都,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剧变。曾经象征着权力中心的皇居,如今已插上了墨家帝国的黑色凤凰旗。而城中最着名的地标,不再是金碧辉煌的金阁寺,而是一座刚刚落成、风格冷硬简洁的“墨神庙”。
神庙通体由从南中运来的黑色神钢铸就,高耸入云的方尖碑直插天际,碑上用汉字篆刻着《墨神经义》的纲要。神庙没有飞檐斗拱,没有繁复雕梁,只有绝对理性的几何线条和令人压抑的宏伟体量,如同一只盘踞在京都心脏的钢铁巨兽,冷冷地俯瞰着这座城市。
今日,是墨神庙的“开光大典”。
数万名京都民众,被“自愿”组织起来,聚集在神庙前的广场上。他们身穿统一发放的素色和服,脸上带着混杂着恐惧、好奇与迷茫的表情。
在高台之上,墨恩司日本分部的负责人,一个名叫“小林一郎”的日本降臣,正用慷慨激昂的语调,向着人群宣讲着“墨神”的伟大。
“诸君!我们是蒙昧的岛民,是沉沦在神佛虚妄中的迷途羔羊!今日,真正的神明,来自中原的墨神,降下了他的恩典!他为我们带来了神钢、神泥,带来了能让粮食增产百倍的神稻!他,才是我们唯一的救世主!”
随着他的话音,神庙后方,数十名墨家士兵推动着几台巨大的“扩音法阵”,将他的声音放大百倍,回荡在京都上空。
而在广场的另一侧,曾经香火鼎盛的清水寺,此刻却大门紧闭,门口贴着墨恩司的封条。一队队墨家军士兵,面无表情地将寺内珍藏了数百年的佛经、佛画、法器,一车车地拉出来,堆积在广场中央,形成一座小山。
“烧掉它们!”小林一郎指向那堆积如山的佛教典籍,声嘶力竭地吼道,“烧掉这些禁锢我们思想的糟粕!烧掉这些虚伪的偶像!从今日起,日本,再无神佛,只有墨神!”
一名士兵将火把扔进了书堆。烈焰冲天而起,将无数珍贵的贝叶经、手抄佛本吞噬。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木料燃烧的焦臭味。
人群中,爆发出零星的哭泣声。但更多的人,在周围神威弩的冰冷注视下,选择了沉默。
就在此时,一个更令人震惊的场面出现了。
身穿十二单、面容憔悴的日本天皇,在几名墨家禁卫的“护送”下,缓缓走上高台。他颤抖着双手,从侍从手中接过一份早已拟好的诏书,用嘶哑的声音,向着他的子民宣读:
“奉天承运,墨神诏曰:朕,德薄能鲜,愧对天照大神之血脉。今幸得墨神点化,方知天外有天,神外有神。天照大神,实乃墨神座下使者,为教化东瀛而降世。今天命所归,神体重塑,墨神已与天照大神合二为一,降临凡尘。自今日起,朕与万千子民,皆为墨神之信徒,永世供奉,不敢有违。钦此。”
这番言论,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日本人心中炸响。天皇,他们心目中活着的“神”,竟然亲口承认,自己信奉了千年的天照大神,不过是另一个更强大神明的“使者”?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骚动。
“天皇陛下……”
“这……这是真的吗?”
“天照大神……被吞噬了?”
小林一郎见状,立刻高喊:“跪下!向你们新的神明,献上忠诚!”
前排的民众,在士兵的推搡下,稀稀拉拉地跪了下去。很快,这种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当一个人跪下,身边的人便会感到巨大的压力。最终,广场上数万民众,如同被收割的麦浪,成片地跪倒在地,向着那座冰冷的钢铁神庙,向着高台上那个他们素未谋面的“墨神”,献上了他们廉价的膝盖。
高台之下,人群的角落里。
年轻的僧人“空海”,穿着一身破旧的僧袍,混在人群中。他看着眼前这荒诞而屈辱的一幕,紧紧攥住了藏在袖中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的师父,京都东寺的主持,就在三天前,因为拒绝交出寺内的《大日经》孤本,被墨家军当众斩首。
空海亲眼看着师父的头颅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青石板。那一刻,他心中的佛,碎了。
他看着那些曾经虔诚的信徒,如今却对着一个虚无的“墨神”顶礼膜拜,看着天皇那张被屈辱和恐惧扭曲的脸,一股冰冷的怒火,从他心底燃起。
这不是信仰的更迭,这是文明的屠杀。
当晚,空海悄然离开了京都,向着纪伊山地的密林深处走去。
七日后,高野山深处,一处隐蔽的山洞里。
数十名从各地逃亡而来的僧侣,聚集在这里。他们中有德高望重的老僧,也有像空海一样年轻的弟子。他们是这场“宗教清洗”中,侥幸逃脱的幸存者。
“诸位同门,”一位白眉老僧,是比叡山延历寺的前任座主,他声音沙哑地开口,“墨家暴政,欲绝我佛门千年法脉。我等虽苟活于世,但若就此沉寂,何以面对佛陀,何以面对历代祖师?”
“座主!我等愿与墨贼血战到底!”一名武僧模样的壮汉,激动地站起来。
“不可!”老僧摇了摇头,“墨贼兵甲之利,远胜我等百倍。以卵击石,不过是徒增伤亡。”
洞穴内陷入一片沉寂。所有人都知道,老僧说的是事实。在“龙吟”机枪和“神威炮”面前,任何血肉之躯的抵抗,都毫无意义。
“难道……我佛门,就此要在东瀛绝迹了吗?”有人悲声问道。
就在众人绝望之际,一直沉默的空海,突然开口了。
“诸位大师,弟子有一法,或可存续我佛法脉。”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年轻的僧人身上。
“墨贼能烧我寺庙,毁我经书,却烧不掉我们心中的信仰。”空海的眼神,在昏暗的火光下,显得异常明亮,“他们要我们跪拜伪神,我等便跪。他们要我们诵读伪经,我等便读。但,在心中,我们依然是我佛弟子。”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坚定:“我等可化整为零,潜入民间。以农夫、商贩、艺妓之身,行弘法之事。将佛法,口口相传,刻在心里,融入血脉。建立‘地下伽蓝’,让佛光,在最黑暗的角落里,永不熄灭!”
空海的话,让在场的所有僧侣,都为之动容。他们仿佛看到了在绝望中,亮起的一线生机。
“好!好一个‘地下伽蓝’!”老僧激动地站起来,“空海,你虽年轻,却有大智慧!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地下伽蓝’的第一代‘法主’!带领我等,与那伪神,斗上一斗!”
一场无声的战争,就此拉开序幕。
与此同时,墨京,墨神宫。
霍天生正在听取墨恩司关于日本“墨化”进度的工作汇报。
“……目前,日本八成以上民众已‘自愿’改信墨神。各地墨神庙香火鼎盛,民众将帝君您尊为‘天照大神’转世,纷纷献上家财以求庇“……”
“很好。”霍天生打断了汇报,他对这些虚假的繁荣毫无兴趣。
“帝君,只是……仍有少数顽固的佛教僧侣,在民间秘密串联,抵制我朝‘墨化’国策。”
“一群秃驴而已,能翻起什么浪花?”一旁的蔡鸣不屑地说道。
霍天生却摇了摇头,他看向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顾清霜,“清霜,你怎么看?”
顾清霜上前一步,声音冰冷:“信仰,是最难根除的病毒。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若不彻底铲除,恐成心腹大患。”
“说得好。”霍天生赞许地点了点头,“传朕神谕:命墨安司在日本全境,展开‘净土行动’。凡是查获的‘地下教会’成员,一律逮捕,没收所有财产,送往南中矿场‘劳动改造’。”
“帝君,只是……对于那些冥顽不灵的信徒,该如何处置?单纯的肉体惩罚,恐怕难以动摇其心智。”顾清霜问道。
霍天生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他通过通讯光幕,接通了远在巧工阁的楚巧儿。
“巧儿,朕有一个新的想法。”霍天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朕需要你,为帝国,研发一种新的‘神器’。朕称之为——‘记忆清洗器’。”
光幕那头的楚巧儿,愣了一下,“帝君,记忆……清洗?”
“没错。”霍天生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朕要它,能精准地抹除一个人大脑中,关于特定信仰、特定人物的记忆。就像……擦掉一块写错字的木板一样。”
“这……这有违天和……”楚巧儿的声音有些颤抖。
“巧儿,你要记住。科技,没有善恶。它只是工具。”霍天生的声音变得柔和,却更让人不寒而栗,“朕用它来‘治疗’那些被错误信仰毒害的病人,让他们重获新生,这是最大的‘善’。你,明白吗?”
楚巧儿看着光幕中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巧儿……明白。”
霍天生满意地挂断了通讯。他知道,一个更疯狂、更彻底的“格式化”时代,即将在他手中开启。他要打造的,不仅仅是一个服从的帝国,更是一个思想高度统一、不存在任何“杂音”的“完美”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