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借刀杀人?难道要私通元军?让他们来做刀?可这般做,极易被人抓住把柄,遭到反噬。”
朱元璋捻着胡须,沉声自问,眉宇间满是权衡。
李善长抚着颌下长髯,轻笑一声:“大帅,何须咱们亲自去联络元军?况且这‘刀’也未必非得是元军,张士诚、方国珍之流,哪一个都可以。”
朱元璋不明所以,继续问道:“元军暂且不论,张、方二人同属义军,咱们又该如何挑唆矛盾,让他们去对付陈友谅?”
“这刀,其实还是陈友谅自己送上门的。” 李善长敛了笑意,“大帅这几日也看到了,他为修堤民夫每日一人发一枚鸡蛋,这般手笔,足见其部粮草丰足、财货充盈。”
他顿了顿,又补道:“可放眼咱们各路义军,哪一家不是缺衣少食、艰难度日?便是如今的元军,也早已疲敝不堪,缺饷少粮。陈友谅这等‘富庶’,岂不是扎眼的肥肉?”
“咱们根本不必暗中联络任何势力,只需将陈友谅粮草满仓、金银无数的消息散出去,自然会引得各方觊觎,不愁没人替咱们出手。”
朱元璋沉吟片刻,继续道:“可杨逍已下令,要咱们与万民帮交好,共进退。若旁人攻打陈友谅,咱们袖手旁观,便是背信弃义,不好和杨逍交代。”
“这一点臣早已虑及。” 李善长躬身道,“咱们可打着外出攻打宿州元军的旗号出兵,邀陈友谅留守濠州。而后再对外散播,明教义军主力已出城,濠州守备空虚,诱周边势力趁虚而入。”
“等他们两败俱伤之际,咱们再以增援万民帮的名义折返,既保全了信义之名,又能坐收渔利,一举铲除陈友谅。”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拍了拍案几:“此计甚妙!既避了背信弃义的骂名,又能借势除了陈友谅,当真一举两得。”
计议既定,朱元璋当即命人暗中向张士诚、方国珍及周边元军残部透风。
只说陈友谅囤积大批粮草金银,不过这也不是谣言:毕竟每日给数千民夫发鸡蛋的事人尽皆知,这已是足够震撼。
消息一出,各路势力果然暗流涌动,蠢蠢欲动。
数日后,朱元璋遣人约陈友谅相见,称有抗元大计相商。陈友谅也是胆气过人,只带两名亲卫便孤身赴约。
“陈兄弟,快请上座!” 朱元璋亲自起身相迎,替他斟满酒杯,面上满是热络。
“朱兄今日怎得空唤我来饮酒?” 陈友谅大剌剌落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目光却暗中扫过帐内布置,未有半分松懈。
“哎呦 ——”话音刚落,陈友谅突然面色一变,捂住腹部,目光死死盯着空酒杯。“这酒……”
随行的两名亲卫瞬间警觉,霍然起身护在陈友谅身前,掌风暗蓄,降龙十八掌的起手式已然摆开,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出手。
朱元璋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忙以眼神质问身侧的李善长,莫非是他私下设了鸿门宴?
李善长也是一脸错愕,既然定下了借势除敌的万全之策,何苦用这等下毒手段?
却见陈友谅忽然朗声大笑,松开捂腹的手:“这酒…这酒烈得够味!朱兄,再给我满上!”
朱元璋眉头微皱,瞬间回过味来,陈友谅这是在敲打他,暗示别用什么鸿门宴的伎俩。
他干笑两声:“陈兄弟好品味!临走时,我让人给你装几坛带走便是。”
陈友谅哈哈一笑,给亲卫使了个眼色,二人当即收了掌势,躬身退至身后。
他端起新斟的酒杯:“朱兄莫绕圈子了,找我来定是有事相商。我近来忙着修河堤,工事催得紧,耽搁不得。”
“陈兄弟果然爽快。” 朱元璋敛起笑意,言辞恳切。
“如今濠州周遭,泗州、宿州、滁州、徐州仍有元军盘踞,致使抗元势力各自为战,难成气候。我本欲出兵攻打北面宿州,奈何兵力不足,迟迟未能成行。”
“如今有兄弟这一支生力军的加入,也算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想亲率大军北上攻宿州,恳请贵军驻守濠州,防备元军偷袭,为我大军稳住后方。”
陈友谅放下酒杯,目光微凝,沉吟道:“朱兄高义,我自当鼎力相助。只是我麾下多是新募之兵,战力尚未磨合,我又非行伍出身,怕是守不了太久。我死不足惜,但若濠州有失,朱兄前线大军便断了后路,反元大业怕是要受重创。”
“兄弟放心!” 朱元璋急忙接话,“我此番北上,绝不多耽搁,你只需固守濠州一月,无论胜负,一月后我必率大军回师。”
“一月?” 陈友谅摩挲着酒杯,沉默半晌,终是抬眼点头,“好,我便替朱兄守这一月。只是朱兄务必守约,切莫失信于我。”
“我朱元璋岂是无信之人?”
二人击掌为誓,定下盟约,又对饮数巡,陈友谅这才起身告辞。
次日,朱元璋将濠州城防尽数交予陈友谅,随即亲率大军北上。只是他的大军行至半途便兵分两路。
一路由常遇春统领,大张旗鼓直扑宿州城下,另一路则由朱元璋与徐达亲率主力,隐匿于濠州近郊的山谷中。
他一面命人四处散布 “濠州兵力空虚,城内粮草金银堆积如山” 的消息,诱引各方势力来攻。一面冷眼观察濠州动向,只待攻城者与陈友谅两败俱伤,再坐收渔利。
“徐达,你说这陈友谅,能守住这一月吗?”朱元璋望着濠州方向,笑着问道。
“悬。” 徐达摇头,“我悄悄探查过他的守城部署,只不过是在外城挖了一些陷阱,浅不足一尺,别说陷马,便是野狗也能轻易跃过,守城的兵丁也安排的十分散乱,毫无章法,一看就是外行指挥,不堪一击。”
“哈哈,倒是我高看了这陈友谅!” 朱元璋朗声大笑,话锋却陡然一转,面露忧色,“可我如今反倒担心,若他城破得太快,敌军未损多少实力便占了濠州,咱们再想夺回,可就难了。”
李善长在旁拱手道:“大帅放心,臣早已安排人手在城中挖了多处暗道,直通城外。待敌军夺城疲惫之际,咱们便可里应外合,突袭夺城,定不费多少气力。”
“好!那便等他们入瓮,咱们一石二鸟、以逸待劳!” 朱元璋抚掌笑道。
不出数日,濠州城外果然扬起漫天尘土。是张士诚的兵马自东南而来,直奔城门。
先有百余名骑兵冲到城下,为首的将领高声喊话:“濠州的兄弟听着!我等是张士诚麾下,听闻朱元璋将军已率军北上,濠州兵力空虚,特来相助守城,共抗元军!”
“城下听着!” 城上守军高声回应,“陈将军有令:一月之内,濠州城不纳任何外来兵马,无论何人,一概不许入城!”
“兄弟,我等既已前来,何至于闭门不纳?” 张士诚的将领面露不甘。
“既如此,也不让诸位白跑一趟。” 城上话音落,一包银子应声掷下,“这一千两白银,权当诸位跑腿的辛苦费,还请原路返回吧!”
“果然有钱!”张士诚军中顿时一阵骚动,那将领见着白花花的银锭,眼中满是贪色。
此前听闻万民帮富庶还半信半疑,如今亲眼所见,只觉传言非但不虚,怕是还藏了更多油水。
“好!那我等便不叨扰了!” 那将领假意应承,挥手令大军调转马头,却只退至十里外的密林之中。
他们一面派人快马回报后方,催主力大军赶来夺城,一面死死盯着濠州城门,静待时机。
等张士诚的兵马聚齐后,还没等他们攻城,便听北方忽然传来震天马蹄声,一支元军铁骑疾驰而来。
蒙古骑兵带着极高的速度,直冲张士诚的部队撞去。箭雨如蝗,瞬间将张士诚的前军冲散,死伤狼藉。
张士诚的部众反应也算迅速,仓促结阵,弓弩齐发,与蒙古铁骑对射。
但义军更善于攻城、守城,在城外旷野根本难敌草原骑兵,阵型很快呈溃散之势。
“濠州的兄弟!蒙古人来了!快放我们入城!” 张士诚的将领朝着城头大喊,声音里满是慌乱。
“不行!陈将军有令,军令如山,不得违背!” 城上的回应依旧强硬。
“那你们出城助我等抗敌也好!”
“一月之内,此城不出不进!”
“竖子!” 那将领气得破口大骂,却也知此时争执无用,只得率残部拼死突围。
所幸蒙古人的目标是濠州城,不愿与他们过多纠缠,张士诚的残兵才侥幸脱身。
山谷中,朱元璋听着探子回报,面露得意:“张士诚与元军果然中计,未攻城便先自相残杀,折损不少兵力,这下倒是省了咱们不少事。”
他正盘算着后续,却听濠州方向战鼓重擂。
蒙古铁骑休整片刻后,竟集结了两万精兵,携重型冲车、云梯直扑濠州城门,数门火炮更是对准了城门方向,战鼓震天,杀声动地。
“攻城!”蒙古将领一声令下,炮弹呼啸着砸向城门,砖石飞溅,烟尘冲天。
好在濠州城墙此前经朱元璋主持加固,根基深厚,一时竟未被攻破。但炮火持续轰击下,城门虽未塌,却已裂出数道缝隙。
蒙古攻城士兵随即推着冲车、扛着云梯,如蚁群般涌向城墙。
可城上的守军,却并未能组织起有效抵抗,虽然也有滚木礌石、箭矢不断落下,却散乱无章,毫无阵型,全然是外行指挥的模样。
蒙古人趁机全部压上,如潮水般将城外堵得水泄不通。
朱元璋立在隐蔽处,看着蒙古军的攻势,眉头越皱越紧:“不好!陈友谅这防守也太儿戏了,再这般下去,濠州城怕是撑不了多久。若元军未损分毫便拿下濠州,咱们的计划可就全乱了!”
话音未落,战场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紧接着火光冲天,大地竟都微微震颤。爆炸声此起彼伏,足足持续了十余息,硝烟弥漫数里,遮天蔽日。
“糟了!” 朱元璋脸色大变,以为是蒙古人的火炮炸穿了城门,猛地起身就要下令出兵。
可待硝烟渐渐散去,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惊得瞠目结舌。
濠州城门完好无损,城墙外的战场上,竟被炸出上百个漆黑的大坑,方才还汹汹攻城的上万蒙古兵,此刻已被炸得尸横遍野,残肢断臂散落一地,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