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人使团离京那日,天空一碧如洗,万里无云,仿佛苍穹也为此刻的和平时节展颜。晨光如金箔洒落,铺满整座皇城,琉璃瓦顶泛着温润的光泽,飞檐斗拱在日光下勾勒出恢弘的轮廓,宛如神只俯瞰人间。御街两侧,旌旗猎猎,甲胄鲜明的禁军列队而立,铁甲映日,寒光凛冽,既显天威,亦示戒备。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龙涎香混合的气息——那是太庙刚刚举行过祈福大典的余韵,也是大周向羌使展示国力与礼制的无声宣言。
鸿胪寺的官员们整齐地站立于宽阔而庄严的丹墀之下,每个人的手中都紧紧握着一块洁白无瑕、温润光滑的玉笏板,微微颤抖着的衣袖透露出他们内心深处的紧张与不安。这些日子以来,一场惊心动魄的外交谈判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每一个决策和对话都如同行走在薄冰之上一般危险万分,如果稍有差池或者失误,就极有可能触怒那位性格孤僻、桀骜不驯的羌人少主,从而引发边境地区的争端甚至战争。
然而幸运的是,经过数日艰苦卓绝的努力以及无数次艰难曲折的协商之后,最终双方成功签署了和平友好的盟约。此刻,当看到远方逐渐远去的使团身影时,这些官员们终于像是被解除了身上背负着的千斤重担一样,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就连原本沉重压抑的呼吸也似乎瞬间变得轻盈了许多。有的人悄悄地伸出手去擦拭掉额头角落处细密的汗珠;还有些人则不由自主地将嘴角向上扬起,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骄傲自满之色——毕竟这次艰巨的任务能够圆满完成,无疑证明了他们自身卓越非凡的才能和智慧,在日后的功劳簿上必定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端坐于金銮殿龙椅之上的承天帝,一袭明黄龙袍,金线绣九爪苍龙,双目微眯,望着殿外远去的使团车驾,眉宇间也多日来第一次真正舒展开来。那是一种久压心头的巨石终于落地的释然,更是一国之君在权衡万机后,得见成果的欣慰。
他手中紧紧握着一份沉甸甸的奏报,这可是由鸿胪寺和枢密院联合呈上来的重要文件啊!那厚厚的纸张仿佛承载着千钧之力,上面的墨迹更是工整得犹如书法家精心书写一般,每一个字都是那么清晰可见。仔细看去,甚至可以发现边角处还残留着一些尚未擦拭干净的朱砂批注呢。
他慢慢地翻开这份奏报,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文字,当触碰到八皇子赵宸这四个字时,他的动作微微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虽然奏报中的言辞并没有直接点明,但从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信息来看,可以隐约感觉到赵宸在这件事情当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回想起那天在御书房里发生的一切,赵宸展现出超乎寻常的冷静和睿智。面对羌人三部之间错综复杂的争斗以及哥舒翰与老可汗背后隐藏的权力斗争,他竟然能够如此准确地洞察到问题的核心所在,并迅速做出正确的判断。不仅如此,后来他所提出的互市为饵、分而制之计策,更是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要害,成功地挑起了羌部与蛮族联盟内部的矛盾,让他们自相残杀起来。
尤其是他亲自设局,在鸿胪寺别院以“射覆”之戏,诱使哥舒翰吐露对父王的不满,再以“同病相怜”之态,诉说皇子在宫中受制之苦,竟令那铁血少主动容,终在盟书上按下了血印。
“愿与大周永结盟好,互不侵犯,绝不再与北境蛮族联合。”
这短短数语,重逾千钧。它不仅解除了大周西北边境的燃眉之急,使十年内无西顾之忧,更是一桩足以载入史册的外交功绩。从此,大周可腾出手来,整顿内政,削藩抑权,甚至图谋北境。
承天帝缓缓地将手中的奏报放在案几之上,然后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龙椅扶手三下,每一下都发出一种低沉而又浑厚的响声,就像是隐藏在云层后面的滚滚惊雷一般震撼人心。整个大殿之中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起来,所有的大臣们都低着头不敢出声,只能听到那座巨大的铜质漏壶正在不停地滴水,水滴落入下方的水盘中时所发出的清脆声响,一声接着一声,缓慢而又坚定,似乎连时间本身都被这一刻给凝固住了一样,正默默地为这份得来不易的和平做着见证。
就在众人皆屏息凝神之际,承天帝突然打破沉默开了口。他的嗓音并不算特别高亢,但其中蕴含的威严和力量却是让人无法忽视,宛如洪钟大吕之声响彻在幽深山谷之间那般振聋发聩:立刻传达朕的旨意下去!靖安王赵宸此次奉命出使西域边陲之地,凭借其过人的智慧成功平定了与羌族之间的盟约之乱,实乃我朝之幸、社稷之功啊!特赐予他紫色金鱼袋一枚,并加封食邑三千户以示褒奖;同时授予二字作为封号,命人兴建一座靖安王府邸以供居住,且此府地位尊崇堪比朝中三公九卿之列,可以佩剑着鞋上朝面圣并参与军国机要事务决策处理事宜等特权待遇。
靖安王!
三字一出,满殿皆惊。
紫金鱼袋,乃亲王特赐,象征参决军国大政之权;剑履上殿,更是莫大殊荣,非开国元勋或天子心腹不得享。这已非寻常封赏,而是天子亲手将一把利剑交到了赵宸手中。
殿角阴影中,几位东宫属官面色铁青,手中玉笏几乎捏碎。他们清楚,这一封号,不只是荣誉,更是赵宸正式踏入权力中枢的宣告。昔日那个被贬出京、任人欺凌的八皇子,如今竟以“靖安”之名,堂而皇之地立于庙堂之巅。
而此刻,远在金城以西的荒原上,一骑快马正迎着朝阳疾驰。马上之人披着玄色斗篷,面容隐于风沙之后,唯有腰间一柄乌鞘长剑,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他便是赵宸。
他并未留在金城等待封赏,而是在使团启程当日,便悄然离城,只带了韩青与数名亲卫,奔赴羌地深处。他知道,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盟约是纸,人心是火,唯有将火种埋入敌营,才能让那“靖安”二字,真正照彻西境。
风沙掠过他的面庞,他微微抬头,望向远方——雪山如银龙盘踞,草原如绿海翻涌,而在那片土地上,无数双眼睛正在暗处窥视,等待着他的到来。
靖安者,非止于和,更在于制。
他轻抚剑柄,唇角微扬。
“走,去会会那位‘愿结盟好’的哥舒翰。”
马蹄声渐远,没入苍茫。而在京城,靖安王的封号,已如惊雷般传遍九坊,震动朝野。
风,已起于西陲,而势,将席卷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