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底的黑影动了。
一支短刃从浑浊的水中刺出,扎进一名倭寇的小腿。那人闷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一头栽进泥水里。旁边的同伴伸手去拉,却被另一道黑影拽住脚踝,直接拖入水中。
岸上的张定远盯着水面波动。他看到三四个倭寇在浅水区挣扎,动作越来越慢,最后不动了。
“再压一轮。”他低声说。
火铳手蹲在残垣后,枪口对准倭寇密集处。三点齐射的命令一下,三排火铳接连响起。弹丸撕裂空气,打在水面上溅起一串串水花。两名举盾前行的倭寇胸前炸出血洞,仰面倒下。后面的队伍立刻散开,有人转身就跑,有人踩着同伴往回撤。
但水太深了。
膝盖以下全是泥浆,每走一步都像被地底的手抓住。云梯陷在泥里,抬不动。撞木卡在瓦砾堆中,推不动。
张定远抬起手,指向斜坡中央那群还在组织抵抗的倭寇。他们围成一圈,中间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手里举着一面破旗,嘴里喊着什么。
“那是指挥的人。”刘虎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得先把他拿下。”
张定远没说话,开始解铠甲的扣带。金属片一片片落地,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脱掉外甲,只留内衬和腰间的长剑。
“将军?”刘虎愣住。
“水兵只有八个,不够用。”张定远活动肩膀,伤口裂开的地方渗出血丝,“我下去。”
他跃入水中。冷水瞬间漫过胸口。水流带着灰烬和碎布打旋,脚下是松软的泥层。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的伤口还在流血,但不影响握剑。
八名水兵已经潜到倭寇侧翼。他们用绳索缠住敌人的脚,用力一扯,让对方摔倒在水中。有人趁机割断绑腿皮带,破坏装备。但倭寇也开始警觉,几人背靠背站在一起,长刀朝外,形成防御圈。
张定远贴着水底前进。他没有浮出水面,而是半蹲在泥中,借着尸体和杂物遮挡身形。离敌阵还有十步时,他抽出长剑,屏住呼吸。
突然,一名倭寇低头看向水面。
张定远猛地冲出,左手抓住对方小腿,右手长剑直刺咽喉。那人连叫都没来得及,就被拖入水中。
旁边的倭寇反应过来,挥刀砍下。张定远侧身避开,剑锋顺着刀杆上滑,削断对方手指。那人惨叫,刀落进泥里。张定远一脚踢开他,直扑持旗者。
两人正面交锋。
倭寇头目挥舞长刀,力量极大。张定远格挡几次,手臂发麻。他发现对方右肩有旧伤,回防慢了一瞬。
他假装后退。
倭寇头目大喝一声,跨步前冲。张定远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矮身突进,剑尖划过对方护甲缝隙,刺入腹部。那人瞪大眼睛,旗子脱手。
张定远拔剑,转身又劈向左侧。一名正要偷袭的倭寇被砍中脖颈,鲜血喷涌而出。他抽出身上的短匕,甩手掷出,正中另一人胸口。
水兵们抓住机会,从不同方向发起攻击。一人用绳索套住倭寇脖子,死命收紧;另一人潜入水底,割断绑在腰间的浮具。倭寇接连倒下,有的挣扎几下便沉入泥底。
岸上的刘虎见状,立即下令弓手封锁两岸高地。箭矢从高处落下,射杀试图绕行上游浅滩的敌人。几名刚踏入水中的倭寇被钉死在泥地里,尸体缓缓漂起。
张定远站在浅水区,喘着气。他的衣服全湿透了,剑刃上有血也有泥。他抬头看去,倭寇已经全面后撤,只剩下零星几人还在往回爬。
“清剿残敌。”他对身边一名水兵说。
十六名士兵分四组,沿沟渠推进。他们检查每一处废墟边缘,用短刃戳探水下死角。两个藏在塌屋下的倭寇被发现,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按进水中制服。
水流仍在涌入。西段缺口前已成一片泽国,深的地方能没到大腿。火势因水汽压制彻底熄灭,不再向外蔓延。
张定远爬上角楼残基,放眼望去。倭寇退至百步之外,正在重新集结。他们没有溃散,也没有点起火把,只是静静地站着,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转头对传令兵说:“通知各队轮替值守,火器手归位待命,保持最高警戒。”
传令兵领命而去。
刘虎走上来,右臂的绷带又渗出血迹。“咱们赢了这一波。”他说。
“敌退非败。”张定远盯着远处的黑影,“战未终结。”
他让人拿来干净的布条,简单包扎掌心伤口。衣服太湿,贴在身上很重,但他没换。他知道接下来随时可能再打。
民夫开始加固水道走向。他们用沙袋和门板堵住南北通道,确保水流继续冲向西坡。几个百姓自发组织挑水救火,顺便清理内街残留的火油罐。
张定远站在残基边缘,看着自己的倒影浮在水面上。血从指尖滴落,在水面晕开一道细线。
他忽然抬眼。
远处倭寇阵中走出一人,手里提着什么东西。那人走到两军之间的空地上,把东西放下,然后迅速退回。
张定远眯起眼睛。
那是一个头颅。
披散的头发沾满泥水,脸已经看不清,但从衣领能看出是明军制式。
他沉默片刻,转身下令:“调两队轻兵在城内待命,防备其他城门偷袭。”
刘虎点头,准备下去安排。
就在这时,水底传来动静。
一道黑影快速移动,直奔岸边。
最近的一名水兵察觉异常,慢慢把手伸向腰间的短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