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俊的声音在冰冷的海水中消散。
“高……队……”
他再也支撑不住，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像被军用匕首割断的钢丝彻底崩断。他那张带着血沫和疲惫的脸，带着一个虚弱却释然的笑容，直挺挺地沉入了冰冷的海水中。
“方俊！！”
高建国的怒吼声，在海面上被巨大的浪涛声压制，但那份焦急和恐惧，传到了每一个缉私队员的耳中。
他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猛地将身上的制服撕掉，像一颗黑色的炮弹，从船舷上纵身跃入海中！
“高队！危险！”身后的战友惊呼。
“救生员立刻下水！快！！”高建国在水中奋力划动，他的眼睛死死锁定着方俊刚刚沉没的位置。他心里十分清楚军用tNt爆炸的冲击波，在水下有多么致命，方俊那被高强度卧底生活透支的身体，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缉私艇的强力探照灯，穿透了浑浊的海水，照亮了水下三米深处。
高建国看到方俊的身体，像一片失去重力的羽毛，正在缓缓下坠。他脸色苍白，嘴角涌出的血沫，在探照灯的光柱中，像破碎的红色蝴蝶，诡异地下沉着。
高建国猛地潜了下去，他感觉自己的肺部被巨大的压力挤压着。他伸出手，一把抱住了方俊的腰，将他像一个溺水的婴儿一样，强行托举着往上浮！
“呕——”
当方俊的头露出水面时，他已经失去了意识。他剧烈地干呕着，口鼻中涌出大量的海水和血丝，他呛咳着，全身的肌肉都在冰冷海水的刺激下，发生了痉挛。
“拉上去！快！！”
缉私队员们用最快的速度，将方俊和高建国拉上了甲板。
“立刻检查！快！”
高建国跪在方俊身边，他粗暴地撕开方俊的湿夹克，检查他的胸腔。
“妈的！”军用tNt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已经震伤了方俊的内脏。他的右肩淤青肿胀，是被炸药残骸砸中的地方。
医护人员迅速对方俊进行紧急处理，输氧，保暖。高建国看着方俊那张被海水和疲惫折磨得变形的脸，内心的痛苦和愤怒像岩浆般翻涌。
他感叹方俊这是在用自己的“牺牲”，给他缉私队争取了最宝贵的三分钟。
就在这时，蜷缩在角落里，被两名队员用枪指着的老九，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嘶喊。
“我……我想活！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招！”
老九的牙齿在打颤，他被方俊的悍不畏死和缉私队的突然出现彻底击垮了，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抵抗的意志。
“高队，”方俊的声音，沙哑得像玻璃在摩擦，他被氧气罩罩着，虚弱地睁开了眼。
“那艘渔船上，除了炸药，还有一个活口。”他指了指老九。
“他是诱饵船的船长，他知道‘空饵’的细节。他是我们扳倒黄四海的关键证人！”方俊的思维依旧保持着高度的清醒和冷静，这是他作为侦察兵的职业素养。
“把他带下去，立刻隔离审讯！”高建国猛地站起身，他相信老九这张嘴里，藏着扳倒黄四海最关键的“人证”。
就在这时，‘雄鹰’一号上的电台响了。
“‘雄鹰’二号报告！成功控制目标货轮！抓捕船长老三和十余名船员！”
高建国的心脏猛地一跳！
“好！太好了！人呢！货呢？！”
“人员全部抓获！但……所有货物已沉入深海。估计是毒品，不是烟草。”
“什么？！”高建国猛地抓住电台，巨大的震惊让他几乎站立不稳！黄四海的毒辣，已经超出了“走私”的范畴，他可能是在贩毒！
“所有货物……都沉了？”
“是的！他们在被我方锁定后，迅速打开集装箱的液压系统，将所有白色袋子推入大海。物证已毁，但我们控制了船和全部船员！”
高建国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赢了人，输了货。方俊用命换来的线索，只抓到了黄四海的“爪牙”，真正的“罪证”，却被他沉入了深海。
“妈的！这个王八蛋！”高建国怒吼一声。
方俊艰难地摘下氧气罩，剧烈地咳嗽着，胸口的疼痛让他几乎昏厥。
“高队……老九。”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指了指角落里的证人。
高建国知道方俊的意思：现在，人证比任何物证都重要！
就在这时，缉私艇上的电话响了。
高建国犹豫了一下，在方俊那双坚定的眼神的注视下，他接通了。
“喂？”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温和而优雅，却带着毒蛇般冰冷的声音。
“高队长。听说海边烟花很漂亮？我送的。”
是黄四海！他的声音平静，像在品茶，与海面上的腥风血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高建国的脸瞬间扭曲，愤怒和震惊让他几乎无法言语：“黄四海！你放了空饵！你他妈的炸了自己的船和人！”
“生意嘛，有舍才有得。”黄四海的声音依旧平静，“不过，高队，您手上的那艘船，可不是我的。我只是把一个叛徒老九和一些废品，打包送给了您。我的船，现在正安全地停靠在‘外海补给点’，喝着咖啡。”
“你……”高建国气得全身颤抖，他明白这艘货轮的沉船，只是黄四海用来转移视线的第三层陷阱！
“高队，”黄四海的声音，陡然转冷，充满了毒蛇般的威胁，“您那位‘消失已久’的老朋友，他现在安全了吗？替我问候他。”
高建国的心脏猛地一缩。
“你他妈说什么？！”
“告诉他，这个‘礼物’只是‘开胃菜’。”黄四海的声音里充满了得意的笑意，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在高建国的心上。
“下次，那小子如果再与我作对，我送的就不是烟花了，是他妻子杨岚。”
电话，被黄四海平静地挂断。
“黄四海！你这个王八蛋！有种你给我回来！！”高建国猛地将电话扔向甲板，眼中充满了愤怒。
方俊的身体猛地颤抖，一股比海水更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了他的天灵盖。
从他那双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眼神里，此刻显露的全是绝望和痛苦。
黄四海不仅知道他没死，更在高建国面前，直接提到了他最不能触碰的软肋——妻子杨岚。
这等于是在告诉方俊：你的一切都暴露了！你不是阿山，你是方俊。你所有的身份、所有的伪装，在我的眼中都如同白纸。
“他……他知道……他全部都知道……”方俊艰难地抬起手，手指因为剧烈的痉挛而颤抖，他试图抓住高建国，却徒劳无功。
高建国猛地抓住方俊那只冰冷的手：“不！方俊！他只是在诈你！他只是……”
“不！你看看！”方俊指着自己的脸，脸上是海水伴着血迹，“我用命去换的，只是一艘空船，真正的罪证沉了。他现在在安全的地方，看着我们像傻子一样狂欢。”
方俊的心，如同陷入了深海巨大冰冷的漩涡，眼前的一切在高速旋转，渐渐地堕入了无底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