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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

三百余骑残兵,如同受伤的狼群,在亲卫王桩的带领下,凭借着对地形的依稀记忆和斥候前出的亡命探路。

在湘南错综复杂的丘陵林地间亡命穿行。

他们不敢走大路,甚至不敢靠近任何可能有灯火的村落,马蹄都用布包裹,人衔枚,马摘铃,只凭着微弱的星光,向着西南方向更深邃的山地潜行。

徐啸岳被牢牢固定在马背上,一路的颠簸让他几次从半昏迷中痛醒,又因失血和伤势坠入黑暗。

王桩和几名亲卫轮流在他身边照看,用随身携带的、为数不多的金疮药和干净布条勉强处理着他身上最骇人的几处伤口。

“将军,挺住……就快到了……”

王桩的声音嘶哑,不知是在安慰徐啸岳,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他脸上被刀划开的口子也只是草草捆扎,血痂混着尘土。

他们不敢停留,身后的黑暗仿佛随时会冲出追兵。

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终于抵达了一处极其隐秘的山坳。

这里似乎是多年前山民废弃的猎户聚居点,有几间几乎垮塌的木屋和岩洞,掩映在茂密的原始林木和藤蔓之后,一条极为隐蔽的小溪从旁流过。

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更重要的是,足够隐蔽。

“下马!警戒!李林,带人把痕迹处理干净!赵静,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草药和水!”

王桩迅速下达命令,声音压得极低。

众人无声而迅捷地行动起来,将战马牵入林中深处拴好,覆盖痕迹,派出哨卡占据制高点。

徐啸岳被小心翼翼地抬进一处尚能遮风的岩洞。

亲卫们用最快的速度清理出一块地方,铺上干燥的树叶和抢出来的几块毡布。

王桩蹲在洞口内侧,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外面逐渐亮起的山林。

他是徐啸岳的亲卫队副队长,更是此刻这群残兵里职位最高、也最受信赖的人。

徐啸岳重伤昏迷,陈峻将军和数千弟兄血染野狼峪……这副沉甸甸的担子,毫无选择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就这么躲着,等着徐将军伤好或者……或者更坏的情况发生。

清军定然在四处搜捕,此地虽隐秘,也非久留之地。更重要的是,野狼峪一战的结果,必须让朝廷知道!让永州的焦将军知道!

王桩猛地站起身,动作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他咧了咧嘴。

他走到徐啸岳身边,仔细看了看徐啸岳的脸色,又伸手探了探鼻息和额温,眉头锁得更紧。

“栓子,毛头。”

他低声唤来两名相对机灵且伤势较轻的亲卫,“你们俩,从现在起,寸步不离将军。洞外的事情不用管,你们的命,就是将军的命!明白吗?”

“明白!桩子哥!”两人用力点头,眼中是拼死的决心。

王桩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然后走到岩洞深处稍宽敞些的地方,那里或坐或卧着几个职位较高的哨长、百户。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弟兄们,”

王桩的声音沙哑但清晰,“将军伤重,咱们暂时动不了。但咱们不能就这么干等着。两件事,火烧眉毛。”

他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找药,找吃的。将军的伤不能再拖了。咱们带的干粮也撑不了几天。

得分出几组最机灵、脚程好的兄弟,轮流出去探路、找药。

记住,宁可空手回来,也绝不能暴露!遇到任何可疑,立刻撤回!”

几个老成的军官点了点头。

王桩竖起第二根手指,神色更加凝重:

“第二,也是更要紧的——得把咱们这儿的情况,报上去!”

他顿了顿,“野狼峪这一仗,打成什么样,咱们自己清楚。朝廷、永州的焦将军,恐怕还不知情,甚至可能听到的是咱们全军覆没的消息。

咱们得让他们知道,徐将军还在,腾骧左卫的种还没绝!”

“桩子哥,你的意思是……派人去送信?”

一个哨长问道,脸上露出忧色,“这一路回去,全是鞑子的地盘,关卡重重,太险了!”

“我知道险。”

王桩咬牙,“可再险也得去!这不是请功,是求救!让朝廷和焦将军知道,湖广腹地还有咱们这支孤军在,知道鞑子为了围剿咱们付出了多大代价!

或许……或许还能让上头想办法,给咱们指条生路,或者派兵接应。”

他目光扫过众人:

“这信,得找个胆大心细、熟悉这一带、最好还有点本地口音的人去送。

不止一路,得多派几路,走不同的方向,总有一路能到!”

岩洞里一片沉默,只有徐啸岳压抑的喘息声。

人人都知道这任务的危险性,九死一生。

“我去吧,桩子哥。”

一个面容黝黑、左耳缺了半边的老兵缓缓站起来,他叫孙石头,是湖广本地人,早年当过驿卒,对这一带道路很熟。

“我认得些山路小道,口音也像。给焦将军的信,我熟门熟路。”

“也算我一个。”

另一个精悍的年轻哨长也站了出来,“我往桂林方向试试,就算到不了行在,能碰到朝廷其他兵马或信使也行。”

王桩看着他们,喉头有些发堵。

这些都是跟着徐将军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了。

他重重抱拳:“石头,小七……拜托了!。你们……一定要小心!消息送到,就是大功!万一…万一碰到鞑子…”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送消息的两名士卒都明白,此去若是碰到鞑子,无法走脱的情况下,死也不能谢露任何消息。

“晓得!”孙石头和那年轻哨长肃然应道。

桂林,靖江王府行在。

堵胤锡关于调整湖广兵力部署的奏疏已经摆在朱由榔的御案上。

朱由榔命李国泰将抄本让一众臣子查看。

“诸位以为堵胤锡之策略如何?”

“陛下,老臣以为,堵胤锡此策,老成持重,可行。”

秦良玉的声音带着川蜀口音,却字字清晰,“抽调忠贞营一万五千精锐驰援永州,看似分兵,实则不然。”

她走到殿中悬挂的舆图前,手指先点向永州:

“永州城如今是焦琏将军在苦苦支撑,犹如一根钉子,死死楔在湘桂之间,吸引孔有德数万大军。这根钉子若拔了,清军便可长驱直入,威胁全州、乃至桂林。因此,必须增兵加固!”

她的手指移向全州以北的黄沙河、庙头:

“忠贞营三万兵马原驻于此,既是全州屏障,亦是永州侧翼呼应。如今分兵一半援永,看似削弱此处防务,但堵胤锡高明在第二手——”他

的手指果断划向东北方的灵川,“他同时调动了驻扎灵川的龙骧军!”

秦良玉看向朱由榔:“龙骧军乃陛下亲擢整训,忠诚敢战。

有他们向全州方向靠拢,一来可随时填补忠贞营分兵后可能出现的空隙,震慑清军不敢轻犯全州北门;

二来,龙骧军机动性强,若永州或全州任何一方有急,他们皆可快速策应。此乃以一支生力军,撬动两处防线的妙棋。”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感慨与对比之色:

“此前何腾蛟何督师,亦曾分兵,意图进取,却遭败绩。何也?”

秦良玉摇摇头,“非尽是何督师之过。其时局面更为混乱,长沙后方不稳,各部兵马互不统属,号令难行,分兵则力薄,往往被清军逐个击破。

且何督师用兵,有时失之过急,调度亦未必能如今日堵胤锡这般,有灵川龙骧军这等可靠强援可以依仗并协同。”

“而今形势已有所不同。”

秦良玉总结道,“陛下坐镇桂林,中枢渐稳;堵胤锡总督湖广,权责专一;

忠贞营经整编后,战力心气非昔年散兵游勇可比;更有龙骧军这支陛下亲手锻造的‘新锐’作为可靠的后手与机动力量。

堵胤锡此时分兵援永,并非单纯削弱一处补另一处,而是以全州为基,以龙骧军为轴,打出了一个有力的‘援永、固全、联灵川’的配合。

此乃积极稳妥之策,老臣附议。”

说罢,秦良玉坐回圆凳。

朱由榔听罢心中轻叹一声。

秦良玉的这番奏对除了纯粹的军事分析外,还有对何腾蛟的开脱之意。

殿内气氛微微一凝。

此前前岳州、长沙的惨败,以及何腾蛟的处置问题,始终是悬在朝廷心头的一根刺。

首辅瞿式耜神色凝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深思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回护:

“秦老将军所言,令臣想起前番岳州、长沙之役,思之痛心。彼时陛下明旨固守长沙,以待全局,自是英明。然当时情势,亦有万分棘手之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仿佛在回忆当时的艰难。

“清军骤攻岳州,势如雷霆,岳州守将告急文书,字字泣血。

何腾蛟坐镇长沙,手握重兵,面对岳州求援,同僚陷危,其心急如焚,亦是常情。

毕竟,唇亡齿寒之理,人所共知。他分兵救援,初衷或亦是出于牵制敌军、稳固湘北战线之虑,并非全然无视陛下旨意。”

瞿式耜将“违抗圣命”大罪,悄然转化为“救友军、稳战线”的“初衷可悯”,并点出了当时“清军势大、岳州危急”的客观压力。

他话锋微转,语气沉痛:

“奈何……唉,军情瞬息万变,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所遣援军中途遇伏,竟至全军覆没,此实非战之罪,乃天不佑我大明,亦或敌军狡诈超乎预料。

及至长沙被围,兵力已因救援而损,更可恨者,是城内宵小,贪生怕死,暗通款曲,充当内应,以致坚城骤陷!

何腾蛟调度失当,确有责任,然长沙之失,内贼之祸,恐更甚于外敌之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