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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缕晚霞的余烬终于被墨蓝色的夜幕彻底吞没,公主府内各处廊下早已悬起灯笼。

谢清予刚踏入院子,连翘已上前禀道:“公主,沈公子午后便传过话,想求见公主。听闻您回来了,此刻正在青岚院等候。”

“沈溦?”谢清予脚步微顿,宫装上的丝绦随风轻扬:“他的伤势如何了?”

“回公主,沈公子已能起身自行走动了,只是大好还得再养些日子。”

谢清予略一沉吟,转身朝着沈溦暂居的客院走去。

院中并未点太多灯,只廊下两盏,映得庭院深深,花木扶疏。

晚风过处,枝叶窸窣,暗香浮动。

沈溦就站在一株初绽的广玉兰下,一身素色衣衫几乎要融进朦胧的夜色里,身形清瘦颀长,虽显单薄,背脊却挺得笔直。

见到谢清予亲自前来,他眼波微动,微微躬身:“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谢清予抬手虚扶,目光在他身上细细扫过,数日调养,那张失血过多的脸上仍显虚弱。

“伤势未愈,不该站在风里。”她行至回廊坐下,示意他也坐下:“可要给我答案?”

沈溦并未落座,而是站在廊下目光沉静地望着她,静默良久才开口:“溦斗胆,想问殿下……如此殚精竭虑,多方筹谋,所求究竟为何?”

谢清予微微一怔。

两人的目光在夜色中碰撞,她眼底锋芒已然聚齐,朱唇微启,字句清晰:“本宫所求,是助我皇弟登上储位,乃至……君临天下。”

话音稍顿,她缓缓起身,同他相对而立,眸光越发冷厉:“是铲除盘踞朝堂、蛀空国本的硕鼠,是整治欺上瞒下、鱼肉百姓的污吏!是以微薄之力,为这天下黎民,做一点实事。”

夜风拂过,廊下的灯笼轻轻摇曳,如芍药般明艳的容颜半明半晦,唯有眼眸幽深如潭,映着跳动的微光。

“殿下……”沈溦轻声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谢清予却已走到廊边,望向漆黑的天穹,声音空远飘忽:“去岁雪灾,北地饿殍遍野,那些走破了脚底,哭干了眼泪的流民好不容易到了京郊,却被戍城的官兵驱赶,在野地艰难求存。”

她强压下喉间的涩意:“我只是想救一救他们,却也是我……害死了他们。”

那日的惨象蓦然重现眼前——枯槁的手,绝望的恨……数百人,惨死在她面前,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沈溦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道单薄的背影,心头如同被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圈圈层层。

谢清予倏然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沈溦,那眼里燃着一簇火,明亮得几乎烫人:“我发誓,若有一日我掌权,定要诛尽奸邪,让这天下黎民不再为一口吃食而丧失尊严,我让他们能活得稍微……像个人样。”

沈溦悄然攥紧了指节,仿若在对方幽深的双眸中,看到了无数苦苦挣扎的面孔……

是当年求告无门的自己,是教坊中被欺凌自尽的罪属,是琼州为护他而死、素昧平生的商贾……

无数的光影奇异地重叠在了一起,在她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火。

他喉间干涩,蓦然哑声道:“虞汾脱险途中,有一个为护我出城而死的老行商,临终前对我说……他说,‘沈公子,若能扳倒于海那狗官,告诉我那孙儿,我是为公道而死,不是为私利丧命。’”

沈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微颤:“他们求的,不过是一份公理,一条活路。”

就像他沈家蒙冤十数载,求的也不过是一个真相,一个清白。

心底那簇悄然燃起的微弱希望,还有几乎快要遗忘的热血,似乎在缓慢复苏,蔓延至四肢百骸。

“殿下……所言,可是真心?”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谢清予不避不闪,坦荡得如同山间清泉:“真心与否,非口舌所能证。来日,自可分明。”

“既如此…沈溦,愿为殿下驱策。”

沈溦顿了顿,眼底的挣扎与迷雾全然散去:“溦别无他求,只愿有朝一日,殿下功成,能……能彻查十数年前科举舞弊一案,还我小叔清白,将我小叔身上……那莫须有的污名,彻底洗净。”

提及小叔,他声音涩然干哑,痛楚与不甘再次翻涌而上:“我小叔沈弛,当年是名动江南的才子。科举前,他还在与我讲《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那样光风霁月的人,心怀天下的人,怎么可能舞弊?”

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探花郎,最终却落得身败名裂、鸩酒一杯的下场,实在令人扼腕。

然而,谢清予却缓缓摇头:“十多年前的科场大案,当时的主考官如今已是位高权重,门生故旧遍布天下。即便将来我皇弟能登上太子之位,乃至御极天下,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亦无法贸然翻案。”

这不是泼冷水,而是摆在面前最现实不过的阻碍。

此言果然浇灭了沈溦眼中刚刚燃起的热切,他眉目低垂,竟浅浅地笑了一声。

看着他骤然黯淡下去的目光,谢清予难得放缓了语气:“本宫可以答应你,届时定会调阅当年卷宗。若是能查到些端倪,未尝没有机会。”

夜风吹动玉兰花叶,簌簌作响,更衬得庭院寂静。

沈溦沉默了很久,缓缓抬头,轻声道:“琼州一行,如那老行商一般冒死护我的还有数人,有个叫阿福的少年,才十三岁,临死前还推着我走,他说……只求能将于海这等恶官绳之以法,让他的父亲和小叔、还有所有死在那条商路上的人得以安息。”

那些鲜活的生命,那些素昧平生却以命相托的人,他们的血似乎还灼烫着他的记忆。

他们所求为何?

“他们只是相信了我,能扳倒于海那样的恶吏,能给虞汾带来一线天光,便义无反顾地以命相护,否则,我或许也会悄无声息地死在那条路上。”

沈溦指尖微颤,而后撩起衣摆,竟是行了一个稽首礼:“殿下所求,亦是溦所求,更是万千黎民所求。能行此路,已是幸栽。”

谢清予亲手扶起他:“今日之言,你我共守。”